我忍不住前傾緊緊抱住瘦削的少年,「湯姆,答應我,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以後嘗試著交一些真正的朋友。我們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決定不了自己能擁有什麼樣的父母家人,但是我們能決定我們要走什麼樣的路,要交到什麼樣的朋友,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努力用我現在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他,好像這樣子就可以把他暖過來一樣似的,「我不希望因為孤兒院裡的那些糟糕的經歷讓你覺得這個世界充滿惡意……」我現在情緒激動,又因為時不時的努力喘氣,語序是我自己都沒察覺的凌亂顛倒,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是其實翻來覆去就是想讓湯姆不要受孤兒院經歷的影響,多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不要再走上原本的老路,最好能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平靜而幸福地過完一生。
我急切地希望湯姆能答應我,但是卻一直沒聽到湯姆的回覆,如果不是感受到他抱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我都要以為他已經睡過去了。
我上半身後傾,扶著湯姆的肩膀,充滿希冀地看向他,「湯姆……」
湯姆沒有急著回答,只是用右手拇指幫我擦掉不斷滑下的眼淚,又將我臉側的黑髮理了一理梳到耳背後,然後看向我說,「卡萊爾,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像你所說那樣對我也充滿善意,那它為什麼要讓你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湯姆俯眼頓了頓,重新看向我,「我不想要什麼美好的記憶,卡萊爾,這個世界從來沒對我仁慈過,我從小就知道,希求它的仁慈,最後不過是被它愚弄罷了。我想要的,我都會靠自己去拿。」
我看著湯姆,感覺他現在有種奇怪的平靜,仿佛已經決定了要做什麼似的,剛才的憤怒、悲傷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他這樣子並不能讓我安心,反而讓我更加憂心了。
「湯姆……」我想讓他不要衝動,不要做什麼過激的事。但是我今天說了太多話,而且情緒一直很激動,到現在已經幾乎撐不住了。我努力喘著氣,根本吐不出一個詞,像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樣,想努力多支撐一會兒,但是生命就好像是流沙一樣,不斷從這具破碎的身體裡漏出,而且流失得越來越快。
我的額頭控制不住地往前抵在湯姆的左肩上,抱著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慢慢滑下來,到最後,我的意識甚至都開始模糊起來了。
我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但是意識仍舊有些許殘留,隱約感覺到湯姆發現我的昏迷有一瞬間的慌張,他好像在不斷叫我的名字,我很想回應,但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我感覺到他把我攔腰從床上抱了起來,他抱著我一直走,不知道要去哪裡,慢慢我的意識斷片了一會兒,直到再次聽到了湯姆的聲音,低沉沙啞,陰森得像是蛇一樣的的嘶嘶聲,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他講蛇語,遠處隱約還夾雜著女生的喊聲,耳邊的聲音好像是被攪拌機混過一樣,忽遠忽近,凌亂不堪,分不清真假,直到最後,我完全失去了意識。
……
我以為我的生命會在昨晚戛然而止,我早有心理準備,當我感覺身體越來越疲憊與睏倦,當龐弗雷夫人的眼神越來越擔憂,且總是欲言又止,當鄧布利多和其他教授們來看望我時眼裡只剩下無奈與遺憾,我就知道,我的時間大概差不多了。我對死亡接受度良好,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迎接死亡了,至少這一次比上一次的溺水窒息要舒服得多,後期除了累了點,呼吸困難了一點,在龐弗雷夫人的照顧下,我全程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