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周送只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去做。
自從回來後,周懷出現在他面前的次數越發少了。
把周懷送走後,周送怕再遇著其他皇子過來挑釁,便只待在屋裡默默消磨時間。
直到第二日,他偶然聽人講起四皇子生病了,好像還病得很嚴重。
周送雖然有些疑惑昨日還好好的人怎麼突然生病了,但一想起他那些輕蔑諷刺的話,只覺報應不爽,讓他病得起不來床才好呢!
解氣歸解氣,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叫周送也摸不清頭腦了。
皇子們一個個接連生病,宮中隨意走過幾人都在暗中討論此事,原因眾說紛紜。
有說皇子們吃壞東西了的,有說被夢魘著了的,甚至還有說宮中邪祟作惡,纏上了皇子們才會這樣的……
靈異鬼怪之事周送自然不信,他作為一個半知情人,還以為是袁繼開始行動了,內心難免隱隱不安,連著好幾日都沒有出門。
結果幾日過去,一條更驚人的消息乍然在宮中出現——四皇子死了!
……
嚴嚴冬夜,老皇帝寢宮的燭火徹夜亮著,周送手托著湯婆子趕到寢宮外,侍奉的宮人屈身行禮道:「六殿下。」
周送應了一聲,問道:「父皇如何了?」
宮人面色有些為難,「陛下知道四皇子的喪訊後,吐了一大口鮮血就昏死了過去,才被太醫施完針,還未清醒。」
周送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宮人應聲走了,周懷依舊頂著軍醫的臉跟在周送身後,進了寢宮的大門。
一進屋內,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湯藥味,周送不喜歡這個味道,輕微地皺了皺眉。
看到周送來探望老皇帝,太醫就識趣地退了出去。
周送本也不想來看到老皇帝那張臉,但現在所剩的皇子中,其他人都病得下不了床,探望的名頭只能落在周送身上。
好在他身後還站了個不為人知的太子,才讓他的心情沒有那麼難熬。
周送走了過去,他已許久沒見到老皇帝了,現下一看,倒是有些驚訝。
只見床上的人已然一副老相,或許因為病痛,先前飽滿的雙頰此刻凹陷下去,面上皺紋遍布,再尋不到往日為皇為帝的光采。
他面上瘦,身上也瘦,露在外面的胳膊皮包著骨頭,褐色的紋路交錯在皮膚上,一派枯敗的景象。
周送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兒,既不暢快也不同情,他只是淡漠地觀察到這一切,才後知後覺地想——原來,他已經這麼老了。
或許是老皇帝聽到聲音,床上的手指驀地動了動,他慢慢睜開眼,迷糊間看到床邊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眼睛已不太好,緩了許久才認清周送的臉,可周送不是被他送去北麓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老皇帝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聲音沙啞道:「是小送嗎?」
周送這才走近了些,態度不冷不熱地回道:「父皇,是我。」
老皇帝顯得有些驚訝,他示意周送再近些,枯瘦的手顫顫巍巍摸到人真實的溫度,他才相信的確是周送回來了,眼裡有些濕潤。
「小送,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
周送不語,只是把自己的手緩緩抽回,老皇帝愣了一下,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開始和周送回憶起了往昔。
「小送,看到你沒事,父皇就放心了,你不要怪父皇,當初送你去北麓,父皇也是無奈之舉,北麓太過強大,父皇不得不犧牲你啊……」
周送靜靜聽他說著,心裡卻沒有一點觸動,他難道覺得現在和自己講述他的苦衷,那些傷害就能一筆勾銷嗎?
小時候他被人欺負的時候這人在哪?吃不上飯的時候這人又在哪?
臨到死了才開始對他懺悔,不覺得可笑嗎?
然而這些想法周送並沒有表現出來,他只默默坐著看老皇帝自顧自地演戲,不一會兒又聽到他悲戚地念起失蹤的太子,甚至連淚都流了下來。
「朕的懷兒,他母后是朕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可是她就那麼走了,只留給朕一個兒子,朕就把剛出生的他立為了太子,給了他最好的一切。」
「可是現在懷兒失蹤了,朕要是到了九泉之下,該如何向他母后交代?」
老皇帝說著說著淚也越流越多,周送忍不住去瞥周懷的臉色,結果只看到他一臉的不耐,對老皇帝的話沒有絲毫動容。
周懷不想再聽他那自以為是的深情,他有什麼資格提起自己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