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之城,勝過凡間萬般。既然都做了仙人的夫婿,自然沒有再回來的道理。」
「一派胡言。」
她在對方驚詫的目光中,緩緩道:「我在碎月城中,不曾見過一個男子。那些所謂的仙人對我說,仙凡有別,他們在城中留不下來。」
「怎麼可能?你……」
「是,我去過碎月城了。明鴛,你說那些男子,最終都去了哪裡?你的徒弟,我的師尊,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
明鴛的臉上終於顯露出無措。
兩人在漸暗的天色里,沉默相對。良久,她才仰頭長嘆了一聲。
「我此生,有愧於兩名弟子,皆是因光明靈根而起。我自認統領門派,兢兢業業多年,於此事上,卻是難辭其咎。」
「你還幹過什麼?」
「前些年,王君極力招攬天下門派,歸於官府統管。同時大肆造船出海,尋找月亮,需要精純的光明靈根。當時,我已又得了一名弟子,修為雖不及塵兒當年,在常人中卻也是翹楚。我……
「把他送了出去。」
黎江雪恍然大悟。
當初她被封了鎮海將軍,被迫出海,曾在船上聽見沐晚風與明鴛爭執,前者嘲諷道,她既是靠交出手下弟子,才換來一個長老之銜,便該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多管閒事。
她當日聽得不明不白,也便過了。
如今方知其中究竟。
「天下竟有你這樣的掌門,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她嫌惡道。
眼前人亦悵然,「也是由此之後,我門下的不孝徒孫,才叛出師門,漸成氣候。世人皆知魔教作亂,卻不知原本因我而起。」
「喻千燈?」
「除了她還能有誰。」
提起這個名字,黎江雪的心中仍舊刺痛不已。
與人談及她時,只覺鮮活,並不能相信她已經死了,今日早些時候的一見,便是永別。
她壓抑著心緒,皺起眉頭,「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對面反而看她一眼,「你與她走得近,都一同登上海捕文書了,怎麼,你竟然不知道嗎?
「那名弟子,叫謝青空,是她的師尊。」
「……不可能!」
黎江雪猛地後退了一步,驚駭得無以言表。
謝青空,她分明見過的。
不,應當說是經常見。
初遇時,他便陪著喻千燈,在攤子前聽書。後來到了天幕城,更是一起住進了她家宅子,幾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日日相見,相處和睦。就連今天,就在方才,她與喻千燈談話時,他還在一旁替她們倒茶。
怎麼可能?
如果明鴛當年交出去的是謝青空,那她見到的,又是誰?
明鴛聽她一言,卻並不如她想像中驚訝。
「並非沒有可能。」她道。
「怎麼解釋?」
「我浮生門中,有一種秘法,人死之後,只要不是魂飛魄散,無影無蹤,只要有人還掛念著你,你也與他心意相通,便可留下一縷神識,伴隨在他身邊。
「如此做法,便是主動放棄往生,不入輪迴,換得與交心之人時時相伴,偶爾或能於夢中,於靈府中一見。只是此舉太過愚蠢,我向來瞧不上,也不贊成門下弟子去用。」
她一撇嘴,「若果真如你所言,你見到的那人,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你仔細想想,喻千燈的身上,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電光火石間,黎江雪便明白了。
是偶人。
這人常年行走江湖,身上怪東西多,腰間丁零噹啷的一串,什麼都有。但其中最特別的,便是那個偶人。
當初在蓮隅城的大潮水中,雲別塵斬殺了惡蛟,力竭不支,喻千燈從腰間翻出藥給他服下,她便瞥見過。只是當時情形緊急,她滿心牽掛自己師尊,無心多想。
後來在海上,喻千燈為掩人耳目,伺機而動,變化成一個小女孩模樣。因為身形太矮小,腰間的偶人就顯得格外大。
她那時不知究竟,還哄小孩似的問,這是爹爹還是爺爺給做的。對方卻一下都不讓她碰,顯得對這偶人極為珍視。
其後便與一眾修士打鬥起來,喻千燈帶領眾人乘神行符逃脫,她則與雲別塵去尋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