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貧瘠的想像力,覺得就算死了之後去仙府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阿茅樸素的認知里,女郎就像那神女一樣,儘管阿椿和阿榧姐姐都跟她說過許多次女郎是人,跟她們一樣的人,可她覺得不是,女郎跟別人不一樣——
女郎是她的神明!
儘管姜從珚記憶力出眾,短時間內要完全掌握一項語言也不太現實,因此她先讓阿茅教自己詞彙,再做一些特定場景的語言練習,她設想了一些可能遇到的情況,與阿茅用鮮卑語與自己做交流。
午後,姜從珚小憩了會兒,然後在車裡複習早上學過的鮮卑詞彙和語句,正認真地看著筆記,馬車忽然停下,正當她以為出現了什麼狀況欲詢問時,車窗外忽然橫伸過來一隻熟悉的手——手上握著一束五顏六色的野花,開得燦爛極了,像截住了春日的一縷暖陽。
姜從珚一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喜歡?還在生氣?」
拓跋驍站在車外,見她久久沒有回應,俯身從窗口看進來,露出一張冷硬的俊臉。
隔著花束窺見拓跋驍的眉眼,或許是花朵的色彩過於明艷,那雙幽碧色的眼眸被襯得格外明亮起來,姜從珚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像是某幅古畫上的面孔吹落了時光的塵埃重新鮮活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他」緩緩抬起遮蓋千年的眼瞳,塵煙自「他」睫羽簌簌抖落,隔著千年光陰遙遙看向了自己。
她的心臟在這一刻忽的停了下,然後又恢復了平時的節奏,這份微小的變化幾乎叫人忽略。
「給我的?」她問。
「自然是,除你之外旁人也不配。」拓跋驍覺得她明知故問,卻還是好好答了她。
「你親自摘的?」
拓跋驍頭一次幹這種摘花討好姑娘的事,罕見地生出些彆扭情緒,沉默了會兒,還是點了點頭,狀似一臉坦然地說:「自然也是,除了本王誰敢摘花送給你。」除非不要命了。
姜從珚瞧見他握著花束的手指緊了緊,青筋繃得尤其明顯,看穿他鎮定外表下掩蓋著的不自在,揚起一個清淺的笑。
「算是賠禮嗎?」
這話把拓跋驍問住了,他並沒有想這麼多。
「不是,我只想讓你看到花開心些。」拓跋驍說,「要賠禮的話,你說,只要我有,都送到你面前來。」
什麼都送給她?哼,姜從珚才不相信男人嘴裡的鬼話,不過他前半句話還是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伸出雙手捧起花束,輕哼,「你的花我接受了,但不代表我就這麼原諒你了。」
拓跋驍聽她嘴裡說著不原諒自己,眼睛裡卻藏著淺淺的笑意,白里透粉的臉蛋比花還嬌艷,碧眸亦閃過愉悅的亮光。
他當時騎馬走在前面,看到路邊開得一叢又一叢的野花,突然想起草原上的春季大會。
春季大會上,草原上的男男女女可以自由結合,那些年輕的勇士會採下野花送給心愛的姑娘,於是他也生出這個念頭。
他突然下馬時,莫多婁和底下的人還以為遇到了什麼情況嚴肅戒備起來,看到他只是去采野花時,手裡的刀都差點掉到了地上。
他們雖不敢有意見,拓跋驍還是察覺到了他們的疑惑和不解,這叫一直以勇武威嚴統領部下的拓跋驍有些不自在。
作為高高在上的鮮卑王,他也是第一次幹這種討好姑娘的事。
莫多婁看到他拿著花走向漢人公主的馬車,突然明白了過來,人群里響起一陣笑聲——他們王是為了心愛的姑娘去摘花的!
就算是王,面對喜歡的姑娘時,也跟他們普通人一樣。
聽到他們的鬨笑,拓跋驍有些惱怒,但現在看到她這麼動人的模樣,他心裡那點不自在也消失了,勾起了鋒利的唇角。
拓跋驍來送花真的只是送花,他只隔著車窗看了她一會兒就離開了,沒有試圖爬進車內占她便宜,反倒有點出t乎姜從珚的預料。
等人走後,她坐在車內,目光仍落在這捧五顏六色的野花上。
史書記載了他的功績和成就,卻不會記錄某一個春陽燦爛的午後,他曾送了一束花給一個姑娘。
不知是幹過一次之後就徹底放開了束縛還是別的,從這日起,接下來好幾天拓跋驍每天都會給她送來一束花,有時候多有時候少,全看路邊開了什麼花。
姜從珚照單全收,可就是不說原諒他的話。
幾次之後,拓跋驍也看出來了她是故意的,終於在遞花的時候趁她不注意抓住了她的手腕。
「還在跟我生氣?」他挑眉。
前幾天他都很規矩,只隔著馬車說話,姜從珚沒想到他又搞突襲,眼神跳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卻不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