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驍唇線繃得筆直,沒說話。
趙卞一直盯著拓跋驍,他一開始底氣十足,現在見鮮卑人都在開口勸拓跋驍不要答應,而拓跋驍從開始到現在也沒表過態,難免生出些不安。
他收到的消息說拓跋驍十分重視姜從珚,自娶了她就獨寵她一人,為了她大開殺戒,也因為她的勸說而放棄這個念頭,說明她在拓跋驍心裡十分有分量,但這分量能讓他為了她放棄城池嗎?
江山、美人,他會選哪一個?
趙卞側過臉,看著這個頗有美名的佑安公主,確實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要是美人垂淚勸說,說不定能起到奇效。
他朝姜從珚道:「公主,你既是梁國公主,又是漠北王之妻,肯定也不希望大梁和鮮卑鬧起來吧,不如開口勸勸漠北王?你是千金之軀,我也不想傷了你,這也是為了你自己好,你說是不是?」
姜從珚好似沒聽見他的話,一動不動,連餘光都不曾掃過去。
冬日的清晨四下一片白茫的霜霧,天空積著灰濛濛的陰雲,整片大地似乎都籠罩在一團巨大的陰影中,時不時有雪粒子拍打到人臉上,又融化成冰冷的水,激起一個又一個細小的雞皮疙瘩。
她視線直直落在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上,隔著遙遠的距離和層層霧氣,她並不能看清男人臉上的表情。
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她只感覺他很冷,很沉,一雙碧眸似包含著十分複雜的情緒。
奇怪,離了這麼遠,她竟還能精準捕捉到他的眼神,好像兩人並沒有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反而是近在咫尺地對視。
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竟十分平靜。
她沒按趙卞要求的那樣哭著求他救自己,也做不到大義凜然地說不要在乎她的性命奪下城池。
她一直沉默著,只讓他憑自己的心意做決定。
她想,就算他不願為了自己放棄攻城,她也不會怪他,是趙卞的奸計導致了這一切,也是她自己不夠謹慎才落入這個境地,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只是極偶爾會閃過這麼一個念頭,要是自己殞身在此,歷史是不是還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她現在做的一切是否終將消散在歷史塵煙中,不曾留下隻言片語,仿佛她從未來過。
此時此刻,城內城外數萬人馬,此刻不聞一句人聲,安靜到了詭異的地步。
僵持許久,拓跋驍終於緩緩抬起小臂。
要做決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氣氛猶如拉滿的弓弦,緊繃到了極致。
趙卞和趙措都忍不住探出頭,眼神緊緊抓著拓跋驍,期待又緊張。
拓跋驍仰著頭,目光定定地落在姜從珚臉上——
「退!」
氣沉丹田,聲音雄渾。
一個「退」字傳遍曠野,也隨風傳到t了城樓上的趙卞父子耳中。
儘管他本就是這樣打算的,現在計劃成真卻有點不敢相信,原來真有男人不要江山要美人。
姜從珚緩緩眨了下眼,目光怔怔,她從沒想到有一天,江山美人的選擇會出現在自己身上,而她嫁的這個男人堅定地選擇了她。
她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想落淚。
趙卞反應過來,「哈哈」笑了幾聲,「漠北王果然情深義重,令人敬佩,你放心,我會好生照料公主……」
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拓跋驍早已不再理會。
他下了退軍的命令,鮮卑騎兵便開始有序撤離。
目的達到,趙卞命趙措將她帶回去。
轉身前,姜從珚的目光在拓跋驍煢立的身影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後平靜地下了城樓。
拓跋驍一直等她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才折身往回走。
姜從珚被帶回先前的小院,趙措親自「送」到門口,離開前,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許久,「公主傾國之姿,別說漠北王,換做是我,也願意舍城換公主。」
姜從珚惱怒不已,大罵,「大膽,你也敢肖想我?」
接著不再理他,轉身進了屋,連優雅的背影都透著憤怒。
趙措卻沒生氣,反而抬起手在空中抓了抓,正是她剛剛站的位置,空氣中似還殘留著些許幽香。
——
拓跋驍撤軍後,隊伍暫時屯駐在固原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鎮中。
「王,我們真要把城池拱手讓給梁人嗎?我不甘心。」段目乞憤憤不平。
「王,要不我們想辦法派人潛進城裡,偷偷把可敦救出來,這樣就可以沒有顧忌地攻城了。」
「這很難吧,梁人現在將城門關得死死的,要怎麼摸進去。」
「挖地洞?潛水?或者用飛爪,趁著晚上悄悄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