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氣熱,即便時至夜裡,依舊悶熱不減,故而宴上膳食多為冷食,酒壺中的酒也特意冰鎮過,才稍褪火氣。
但冷食冷酒於常人而言可解暑,於褚雪鏡而言卻是酷刑。
她的身體無法支撐她吃這些東西,然宮廷宴不動筷箸恐有對皇室不滿之嫌,因此她只挑揀著吃一些,好不讓自己顯得突兀。
酒寒涼胃,她只輕抿了一口,赤蓮小心上前來命人撤了涼酒,又端上了新壺。
「姑娘,這壺酒是熱過的,可少飲一些。」赤蓮為她倒了酒,低聲在她耳畔道。
褚雪鏡抬起眼睫看向她,「你……」
她本以為是赤蓮借著身份換來的熱酒,萬一被旁人發現……不料赤蓮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是奴婢做的,姑娘放心。」
赤蓮非真赤蓮,兩人早就互相心知肚明,非必要之時,她不會戳穿她的身份。
傅子嫻偽裝的手段太過嫻熟,便是褚雪鏡起初也沒能看出端倪,只以為她是和碧荷一般被景仁帝派到她身邊的宮女。
可若是如此,緣何不能讓碧荷繼續跟著她,要換做另一個比她年輕的呢?
至於她是如何看穿的……
褚雪鏡垂眸喝了一口杯中酒,果真是溫熱的。
且不說赤蓮陪了她三年,再會喬裝的人也很難在三年朝夕相處中毫無破綻——若是褚雪鏡不識得嫻和,恐怕也不會在意,但偏偏她記得。
景仁帝讓嫻和扮作赤蓮跟在自己身邊,無非是保護和監視,既然嫻和不願以傅子嫻的身份和她相處,是赤蓮還是別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
傅子嫻是個好人,她知道。
這些年來她總會幫她爭取一些便利和時間,她都看在眼裡,因此她帶來溫酒,她下意識以為是她想辦法做了什麼。
可赤蓮有意告訴她,不是她做的。
……另有其人。
褚雪鏡輕眨了下眼,緩緩將杯中餘下的酒液飲盡。
「冷酒不宜多飲,」褚玉霜雖看見了她和赤蓮談話,但並未聽清兩人說了什麼,「二姐,你的身子……」
「無礙。」褚雪鏡不欲和她解釋,用絹布擦去唇上的濕潤,「不必憂心。」
褚玉霜偏眸看了看她,遂耷下眼皮去吃麵前的冷炙。
褚雪鏡不想同他們多接觸,哪怕同在一個府中,她們見面的次數遠沒有蕭雲瑤一個外人多,而褚雪鏡達到了他們的「期望」,蕭胤玦勒令他們不許再叨擾她,她便沒有理由去找她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呢?連和她一起長大的褚朗她都能視若無睹,她褚玉霜……又憑什麼能得到她的優待呢?
這場宮宴到底只是為了嘉賞功臣,酒過三巡,眾人皆以為今日的重頭戲已然過了,高堂上皇帝卻忽然支起了腦袋,沖宴下一隅喚道:「褚家那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