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仔仔細細地摸索著祝玖的臉,聲音發緊:「你怎麼樣?沒受傷吧?」
祝玖像是受到了驚嚇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搖了搖頭。
指尖輕顫著在她肩頸、手臂一寸寸地探查,宋曜眼睛飛快
掃過她全身,除了衣角沾染些泥土和血跡,看不出明顯傷口。他僵硬的背脊這才慢慢鬆弛下來,懸了好久的心放回肚子裡,將她一把摟緊。
頭埋入她頸窩,感受到動脈的規律的搏動,終於能確認,她還好好活著。
「……對不起。」他低聲開口,聲音嘶啞,「我沒保護好你。」
祝玖感受到他壓抑的激動情緒,心臟好像被輕輕撞了一下。
她並沒有掙扎,而是順勢撫了撫他的後背安慰道:「我沒事,不用自責。」
話語很輕,卻足夠讓人安下心來。
視線越過宋曜的肩膀,她靜靜看向癱倒在血泊中的侯郁。
他胸前中了好幾槍,血液汩汩流出,很快浸透了素白的道袍,但從他胸前微弱的起伏能看出,他還沒死透。
祝玖皺了皺眉,擔心他反悔說出什麼不利於她的事,目光掃向站在他身邊的嚴晨和曲然,不明白他們還在遲疑什麼,為什麼不立刻殺了他。
嚴晨雙手持槍瞄準著侯郁的眉心:「祝玖,你怎麼能確認這就是幕後黑手?」
祝玖輕輕掙開宋曜的胳膊,上前一步:「我能確認。之前那些村民把我綁去一個屋子,裡面有將近二十具屍體,應該就是你們要找的那些失蹤的人。之後他就出現了,那些村民好像很怕他,把我交給他就跑了。」
她低頭瞥了眼侯郁,見他死到臨頭了還半眯著眼,甚至嘴角微微挑起,連忙面露恐懼:「之後他還念叨著要把我的頭換成動物的頭!」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嚴晨仍緊盯著侯郁,頭也不回地問。
「他說他要在這裡進行人體改造。」祝玖面上適時顯露出一絲慶幸,「我差點都要絕望了,是看到樹林裡有光在晃,想賭一把是你們,才求救的。」
就在這時,也許是血嗆到喉嚨,侯郁的喉嚨發出一陣含糊的聲音。
「砰!」
嚴晨毫不猶豫地開了一槍,然後是第二槍、第三槍。連續五槍,槍槍打中要害,侯郁卻仍有一口氣,疼到身體不由自主地痙攣抖動。
宋曜想捂住祝玖的眼睛,卻被她輕輕躲開。
祝玖死死盯著侯郁殘破的身體,像是要把這一刻牢牢刻入腦海。
她必須親眼看著他死。
「如果我們殺了他,那些村民會反撲報復嗎?」曲然提刀站在一旁,忽然開口。
祝玖面色發難,遲疑道:「那些村民……應該不會。就算是他們想要報復,應該也不足為懼。」
聞言,曲然毫不猶豫地一刀劈下,砍斷了侯郁的脖子。
祝玖不自覺上前兩步,指尖攥緊一瞬,又緩緩放鬆。
她雙眼微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血從脖頸處噴濺而出,很快浸透了泥土,沉甸甸地黏住了腳底。
這裡曾灑落了了太多人的血和淚,終於輪到侯郁自己了。若那些無辜的靈魂還在痛苦中煎熬,希望侯郁的血能讓他們安息。
帶著微微腥氣的風輕輕拂過,祝玖睜開眼睛。
眼神平靜得有些可怖。
最後一個知道她身份的人死了。自此之後,她是真的,只剩自己了。
說來也奇怪,她一直都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連只雞都沒殺過。但是在揮刀向侯郁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遲疑和恐懼。
就算他手上沾滿鮮血,十惡不赦,但畢竟是一條人命。她下手時連手都沒抖一下,過後心裡也沒有任何愧意。
是知道了自己與他已不是同類,還是屬於人的道德和秩序已經隨著混亂的記憶崩塌?
她甚至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她應該恨他的,她應該恨他入骨。是他把她正常的人生攪得一團亂,讓她承受了許多原本不必承受的痛苦和不安。
但是,這些情緒沒有連貫的積累,都淡得好像這微風中殘留的腥氣。
祝玖忽然覺得有點冷,骨頭縫都在發涼。不僅是皮膚上的寒,更是一種仿佛從靈魂最深處往外滲透的寒意。她忍不住往下拽了拽袖子,遮住露出的手。
她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曲然用刀劍挑了挑那顆滾落頭顱,低聲喃喃:「這就結束了?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