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洲把老城區的那棟老破小的房子給賣了。其實他很早就已經掛出去了,因為房子離學校很近,所以來詢問的人一直絡繹不絕。李之洲一直沒有答應下來。儘管李光濟絕大多數時間已經是意識模糊了,李之洲還是擔心父親知道了會傷心。
父親的後事塵埃落定之後,李之洲很快地就把房子出手了。
沈言對此一直不太理解,雖然那房子確實破爛狹小,但只要裝修一下,出租給在附近上學的學生,每個月也是一筆收入。
于思煜卻舉雙手支持了李之洲的決定。
那個地方裝著他母親的離去,他失眠的夜,他陳舊而苦澀的青春期。李之洲需要一個可以支配實物,用來與過去割席斷交。
最後收拾房子的那一天,于思煜也跟著李之洲一塊去了。
興許是于思煜在醫院那天哭得實在太慘了,從那以後李之洲再也沒有趕過他。
于思煜還記得那個晚上,他哭得腦殼突突發疼,失魂落魄得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李之洲在醫院裡轉來轉去辦理各種手續,可無論去哪,他都牽著他,像是牽著個不會飛的氣球。
他們一起回到了老城區。冬天的老城區。
于思煜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竟然意外地發現變化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大。也許什麼東西破敗到了一定程度,時間就拿它沒了辦法。
李之洲用鑰匙打開鐵門,往旁邊讓了一步,讓于思煜先進門。
這是一間六十多平的舊房子,兩間房間一個客廳帶廚房一個衛生間便是全部了。裡面家具其實已經被李之洲清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角落裡堆著的一些書籍材料需要整理,該處理的處理了,還能用得上的就搬回去。
他們兩個一起坐在地上,一點一點整理滿地的書籍材料。于思煜忽然從裡面翻出了一本結婚證,上面蓋上了「雙方離婚,證件失效」的章。于思煜看著照片上的年輕夫婦出了神,照片裡面他們微笑著,看起來好像很幸福。
李之洲輕輕地從于思煜的手裡抽走了結婚證,他低著頭看了一眼,剪刀便從照片中兩個人的中間剪了下去。他很細緻地將結婚證剪得粉碎,扔進了旁邊的垃圾袋裡。
于思煜全程看著他剪完扔掉,一句話也沒說,埋下頭繼續他的工作。
用不著的材料都剪碎扔了,舊書用繩子打包成一堆一堆的,準備賣了或者捐掉。
兩個人忙完這些時,夕陽早都已經跑沒了影,夜幕悄無聲息地登了場。李之洲擰開屋裡昏暗的吊燈,將垃圾和舊書都搬了出去,然後他站在門口,手裡抓著門把手,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環顧這個房子。
他從出生就住在這兒,十八歲之前都生長在這片老城區里。
然而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會等他放學的小花狗沒了,給他織毛衣的老奶奶過世了,母親出走了,父親如今也撒手人寰。
李之洲賣掉了房子,就像在這個房子和自己的過去中點了一把火,他望著不存在的熊熊烈火,心想此生大概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