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張監正的真正死因,被送進乾清宮的那一天,父皇的咆哮聲幾乎要震斷房梁。
張監正三代單傳,兒子又早逝,就把唯一的金孫寵上了天。金孫跋扈慣了,卻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更加跋扈的二皇兄,被當街打死。
張監正敢怒不敢言,直到大皇兄找上了門。
前一陣柳容與離開後,大皇兄與柳貴妃斗得厲害,我就命人將當年的太微星秘事,透露給了柳貴妃。
柳貴妃立刻順藤摸瓜,查到了張監正和二皇兄的舊怨,甚至還隱隱查到了大皇兄和張監正的往來。
大皇兄情急之下,便殺了張監正滅口。
而柳容與給我留下的東西,正是大皇兄和張監正合謀陷殺二皇子的證據。
父皇咆哮過後,安神湯喝得更多更急了。從以前的一日三碗,變成了一天要喝七八碗。
人也時不時會犯迷糊。不是把貴妃喊成了淑妃,就是把呂道微認成了張監正。
明明這幾個人,一點兒都不像。
倒是對著我,認錯了也永遠只是喊「阿珠」。
可即便這麼生氣,父皇也只是打了大皇兄二十杖。
我知道,父皇這是在等柳貴妃生下腹中孩子。若那也是個公主,這事兒就會輕輕揭過。
呂道微往嘴裡扔了一粒花生:「皇帝給了我柳貴妃的生辰八字,讓我算一算她的子女運。
「不過他今天說話,口齒有點含混。我死命盯著他的口形,連蒙帶猜,才搞懂了他的意思。」
我「嗯」了一聲,抬頭看向窗外。
春雷隱隱,驚蟄將至。
毒蛇,也該出洞了。
不然,柳貴妃肚子裡的秘密,就要藏不住了。
第25章
父皇替我大辦及笄禮那一天,大皇兄也被臨時放出來,參加宮宴。
殿中紅燭搖曳,照得大皇兄的臉半明半昧。
他抬頭望向上首父皇身側,驕縱明媚的柳貴妃,眼神有些晦暗難明。
而父皇的口齒也越發不清楚了,柳貴妃只好側耳貼到他的嘴邊,費力地聽完,再大聲傳話:
「陛下說,今日在座的,都是我大梁的好兒郎。若是安平公主挑中了誰,他就替你們當場賜婚。」
一片起鬨叫好聲中,呂道微越眾而出。
柳貴妃捂嘴輕笑:
「呂大人今日,可不在陛下選婿之列。」
呂道微沒有接這話,反而沖父皇拱了拱手:
「陛下,臣奉命細算貴妃娘娘的命格,卻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觀娘娘面相,終於恍然大悟。難怪娘娘命中無子,原來腹中懷的,並非龍子。」
笑鬧聲突然消失,殿中一片死寂。只剩燭火搖晃,照出眾人各異的表情。
大皇兄打破沉默:「那懷的是什麼?」
呂道微語氣平靜,像在說天氣不錯:「是災禍。」
一語既出,滿殿譁然。
柳貴妃一拍桌案,嬌聲怒喝:「休得胡言!」
父皇也陰寒著眼神,含混不清地罵了一句什麼,卻被大皇兄拔劍出鞘的聲音蓋了過去:
「父皇,兒臣替您清君側!」
殿中的侍衛一時搞不清狀況,又沒聽到父皇明確的指令,只能持劍護住了父皇。
大皇兄見狀,加快了腳步,持劍直奔柳貴妃而去。
柳貴妃驚慌失措,拼命往父皇身後躲。
父皇怒極,嗚哩嗚嚕含混喊著,又將手裡的酒杯,狠狠砸向大皇兄。
大皇兄側身一讓。
「砰」的一聲,酒杯落地,碎瓷飛濺。
殿門被人大力撞開。
「臣,柳容與,救駕來遲——」
第26章
在得知我要鼓動大皇兄當堂誅殺柳貴妃的計劃後,柳容與每日疾馳三百里,換馬不換人,不要命地趕回了京城。
他一身玄衣,眉眼間皆是凌厲的殺伐之氣:「你是當真不要命了嗎?」
我壓下眼中洶湧的淚意,有些心虛地沖他笑:
「您這不是回來了嗎?」
殿中的火燭,又漸漸柔和了他的眉眼,他沉默片刻,終於喚了我一聲「小柳兒」:「你若真死了,你娘一定會怪我。」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她不怪你,她一直都很信你。她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頓了頓,用力咽下鼻腔的哽咽:「就是去找柳容與,告訴他,你是足月生的,不是早產。」
恍若一道驚雷劈過,柳容與一向自持的表情,寸寸皸裂:「你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