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藕不敢往下想,視線向前,馬車行進的方向是向北,蕭員外駕車有一手,雪藕睏倦了,趴在膝蓋上眯了一會兒,再醒來,卻看到了金陵城的大馴象門。
月圓也迷迷糊糊地睡醒了,揉著眼睛向外看,有些意外。
「進城?」
對於進城,她有些膽怯。
上一次進金陵城,還是年前,就在此門之下,她被聚寶山的山匪追殺,連滾帶爬地到了城門之下,若非國喪的消息及時而來,恐怕今日,自己已成了一縷幽魂。
燕覆嗯了一聲,車子緩緩駛至城門關卡,也許是夜裡進城的人很少,守門的士兵慢悠悠地走過來,查驗了蕭員外的路引之後,又多問了幾句。
「車子裡,坐的是什麼人?」
「是我家郎君與夫人。」蕭固並不慌張,又拿出一張腰牌,遞給了守門兵,「郭中貴的親眷。」
守城兵認出了郭禮容的腰牌,便也不再囉嗦,開了城中小門放行。
月圓認出了守城兵,正是年前救她一命,還送酒釀餅與她的那一個,少不得一陣感慨。
「他還在這裡當差。」
見燕覆眼神里有些疑惑,月圓便把年前的事說了出來,末了嘆氣道:「也是時運高,正巧撞上了國喪,不然此刻,陪著你坐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燕覆沒有說話,蕭固卻聽見了,忍不住說道:「這當真是天定的緣份。」
月圓不解,以為是在說她與城門兵,點點說道:「今日不便,改日還是要謝他的一餅之恩。」
燕覆一直沒有說話,馬車寂寂地在城中駛動,進了聚寶門,再向東北方向一路駛去,也許是這馬車上有郭太監的印記,偶爾巡城的士兵路過,也都視而不見。
馬車再度停下的時候,周圍陷入了空前的寂靜,這種靜同山野里的靜全然不同,山野里的靜,凸顯了蟲鳴鳥叫和風聲獸叫,而這裡的靜,是等待暮鼓晨鐘的前奏,或是水陸法會前的祝禱,肅穆而莊重。
月圓莫名有些膽怯,悄悄打開窗帷,只見一堵高高的紅色圍牆,巨大的石磚在其間交錯,城門上的門釘排列整齊,朱漆銀釘,很是威赫。
燕覆看了一眼月圓,把她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中,或許是察覺了月圓的膽怯,他低下頭請問:「要抱?」
這裡不同山野,月圓搖搖頭,說不抱,燕覆便也不再說話,牽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隻身站在城門下,更覺
眼前的建築更具有壓迫之感,此時月上中天,已近二更,月圓跟在燕覆身邊走進去,只覺視野頓時開闊。
「這裡是東華門。」腳下堅實的質感,提醒著月圓這裡是在恢弘的宮殿群中,耳邊是燕覆的說明,像是很熟稔此地,「年幼時我曾同母親暫居此地,熟悉的宮人可以放我進來。」
月圓緊張地聽著,見遠處宮殿的一角,除了排列的脊獸以外,還有幾隻黑色的老鴰鳥,聽見人的腳步聲,呱呱叫著飛走了。
「來這裡做什麼?」
「我識得太醫院的一位名醫,為你和雪藕引薦,拜師學醫。」燕覆帶她在甬道里慢慢行,說起了年幼之事,「我對這裡小時候的記憶約等於無,只有成年之後再來的回憶,雖是因散心而來,卻能在這裡得到片刻的寬慰。」
月圓就側首仰頭,看了看他。
燕覆的出身應該很好吧,能在金陵皇宮中度過童年,還能常常回此地散心,必不是等閒之人。
所以他身邊圍繞著兩位太監。
月圓有些明白了,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你是怎麼成為逃犯的呢?」
燕覆腳下微滯,一時才引著她入了正殿,「……我是被冤枉的。」
月圓對此感同身受,她看了看這座深穩肅穆、卻顯然久未有人居住的宮殿,好奇地退回去,看了看宮殿的名稱。
「文華殿……這裡原先是給何人居住的?」
「我也不清楚。」燕覆輕咳一聲,「這裡僻靜,一般不會有人來,想來是個冷清的地方。」
「冷宮妃子的住處?」月圓提起了好奇心,環顧四周,這宮殿裡卻沒有一絲女兒家的溫情裝飾,轉瞬一想,都城都搬到上京去了,這裡自然不會再有居住的痕跡。
想來這裡僻靜,燕覆才會有進來的機會。
雪藕在月圓的身後也不敢吱聲,見蕭員外來了,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一時有位面善的宦官歡快地跑進來,月圓認出他是曾幫助過自己的郭禮容郭太監,驚喜地看著他。
郭禮容進來之後,正要下跪的膝蓋忽然被蕭員外的一聲劇烈咳嗽嚇了回去,他急中生智喚了聲姑娘,溫聲道:「姑娘近來還好啊?咱家甚是想念呢。」
月圓嗯了一聲,道了聲叨擾了,「我要來拜見太醫院的名醫,倒是麻煩中貴人引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