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桂村的夜就是這麼的安靜,在無數個夜裡呼吸放緩、下沉,月圓甚至能聽到狗兒、貓兒的呼吸聲、桂花向下飄著、落進泥土裡的響動。
好像經過一番磋磨之後,再回到這裡,又有別樣的體會。
燕覆說的對,不消失、不折騰,就這麼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吧。
當一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夫農婦,好像也很好。
她默默地想著,抬眼再看燕覆,他仰面睡著,微松的衣襟上,停泊了一束乾淨的微光,不是月亮,是雨的顏色。
夜風從支開的窗子裡吹進來,雖是夏夜,月圓依舊怕吹出他的病氣,起身去關窗的那一霎,手腕卻被拽住了。
「上京虎飼龍環,還去嗎?」
他醒了!
月圓急切地迴轉身,回握住了他的手,對上了他平靜的一雙眼。
「不去了。」她把燕覆扶起來,使他靠在床後,輕聲說著,「除非十六抬的大轎子,千里迢迢地來迎娶我,否則我才不去呢!」
她在說笑。
三品以上的官員府上娶親,才只能動用八抬大轎,她信口開河,杜撰了一個十六抬大轎,除非是天家嫁娶,誰敢?
這也是變相地告訴燕覆,上京城,她是決計不會去的。
再者說了,她那未婚夫,不光是子虛烏有,還是個女兒家呢。
燕覆卻失了神,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你在一枝園的時候,我出了一趟遠門,遞送了你父親貪墨的證據,不料在回還的路上,遭遇了宿敵的伏擊,受了點皮外傷。」
月圓聽他說起受傷的事,心下不免歉疚,搖了搖頭說著,「這可不是皮外傷。都怨我,衝動魯莽,簡直像個倒拔楊柳的魯智深,才叫你跑東跑西,跑出了傷。」
「我現在很不喜歡騎馬,也不願意動彈,這傷也要養很久,你也不跑了,好不好。」他低低地說,視線停留在月圓的眼睛上,看住了,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月圓也不願意再折騰了,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把他的手捧在了自己的掌心,輕聲道:「早稻很快就熟,你家葡萄藤上的葡萄也墜了下來,天晴的時候,在田埂上走一走,曬曬太陽,這樣的日子多快活啊,我再也不跑了,你說的對,我娘也希望我過安穩日子,過好日子。」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
案,燕覆像是得到了定心丸,長長舒了一口氣,反握住了她的手。
「你總叫我喜歡你,卻不叫我知道,你喜歡不喜歡我。」
他好像不喜歡疑問,只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說出來,篤定的語氣像是說中了她的心思。
月圓就緊張起來,愈來愈靜的空氣里,她呼吸急促,燕覆卻輕而緩,像盯緊了獵物的貓。
「我以為……」她遲疑了一下,忽然理直氣壯起來,「我以為你知道。」
她就是不說,燕覆也沒有再問,活一天算一天的亡命之徒,何必執著於一個答案呢?他是可以與人長長久久在一起的人嗎?
他不知道,也不打算計較,只用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她的面龐。
「我在上京也訂過親,後來因政局動盪不了了之。早稻熟時,我們可以一起去稻穀場看看。至於山房外的葡萄,儘管去摘好了,山下有一塊蓮塘,上面種蓮,水下養魚,說不得炸出來比稻田魚還要香,你想做的事,我們都一起去。」
他的聲音像雨的絮語,清潤而靜緩,月圓一邊聽一邊點頭,只覺自己身處和煦日光下,眼前一片農忙稻香。
「你說我們,我很喜歡。好像和人群隔絕開來,我和你一起面對這個世界,做什麼都有個伴。你從前身邊,有我這樣的人嗎?」
「你是什麼樣的人?」他的頭側過來的更多了,簡直像貼在她的手上,輕語時眼睛裡的光就一亮一亮的。
「我是和你一條心的人。」她豎起一根手指,認認真真地向他強調,「待你一心一意的人。」
她認真的像在發誓,燕覆失笑,攥住了她的手指,握在了掌心,輕輕搖了搖晃了晃,看著她笑了一時,掀被下床。
「上來睡」
月圓看看坐在床邊的燕覆,衣襟半開,有小片緊實白皙的肌膚顯露在外,像是在誘引她一般。
好像面對著燕覆,她常常會忘卻何為矜持,雙手往前一伸,環住了他的脖頸,自然而然地跨上了他的大腿,抵額而坐。
「這床從前只有我娘一個人睡,怕是經受不住我倆的重量,要是動作再大一點,說不得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