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禪月驟然揮手,一旁的私兵立刻上前,將在掙扎的周淵渟拉扯下去。
至於白玉凝——
秦禪月冷眼看向青石板上還在昏迷的白玉凝。
她對白玉凝的情緒很複雜,一部分可憐她,但是一部分也恨她,只是她到底還在意與白夫人的情誼,所以做不出來叫粗使婆子直接將昏迷的白玉凝丟出去的事,只擰著眉道:「尋個乾淨客廂房丟進去,派人看著,待到醒來了便給些銀子送走。」
處理完了這兩人的雜事,秦禪月才得空去看柳煙黛。
柳煙黛還是一副畏縮懦弱的樣子,縮著肩膀垂著頭,看上去腦袋像是要塞進自己的領子裡去似得。
她像是很怕別人來打她。
但是這裡有誰能打她呢?誰又會打她呢!旁人本來沒想欺負她,但只是幾句話,她便擺出來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看得人生惱!
秦禪月嗓子眼兒里揣了不知道多少句罵,最後硬生生憋回去,咬著牙擠出來一句安撫的話來,她道:「你不必擔憂白玉凝,我不會允許旁人奪了你的位置。」
柳煙黛還是愣愣的樣子,頭都不敢抬,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不管她聽沒聽進去,秦禪月都已經沒話可說了,她這輩子說一句軟話實在是不容易,這一句話說完,便再也擠不出任何安慰了,只丟下一句「早點回你的院中休息」後,她回了自己的賞月園。
幫柳煙黛出頭很重要,但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來做。
——
豐腴艷麗的夫人像是一陣風,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去,長安城的雨成了她的披風,隨著她一起穿過寶瓶門,繞過木槅廊檐,經過影壁花燈,重新回到了賞月園中。
賞月園極大,亭台閣樓,水榭花園一應俱全,秦禪月回了房中後,立刻吩咐丫鬟拿筆墨紙硯來。
她上輩子的憾事有三,一是被周家父子三人捅了三刀,二是愧對柳煙黛,三是養兄戰死邊疆,還被扣上賣國的罪名。
現下重生回來,自然要解了這三件憾事,前兩件都纏在她的生命中,彼此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藤蔓,枝丫互攀,血肉互通,想要分開,需得慢慢的來,急不得。
唯有養兄一事,半點都不能遲。
上輩子,養兄被陷害賣國一事,皆為二皇子所做,二皇子為了這一件事不知道暗地裡籌謀了多久,養兄身邊被埋了不少暗探——這都是養兄死了兩三個月之後,事情被披露出來,秦禪月才一點點打探出來的,在養兄未死之前,這些事都是絕密,無人知曉。
她要給養兄寫書信,尋個親信送過去,當面啟開,將這些事一一告知。
養兄何其機敏,只要得了她的消息,定然不會再被二皇子所害。
書案後的夫人知曉她要寫出來的東西極重要,所以屏退下人,自己親手寫信。
纖長的手指細心地鋪開雲煙紙,用筆尖蘸上濃墨時,秦禪月的腦海里突兀的浮現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字裡行間中冒出來,隔著千山萬水,在邊疆遙遙與她對望。
對上了那一雙沉靜肅穆的眼,秦禪月手指間的筆鋒都停了一瞬,腦海間有片刻的恍惚。
她的養兄姓楚名珩,早些年,養兄的父親與秦禪月的父親是拜把子兄弟。
邊疆多戰事,古來征戰幾人回,養兄之父死於戰爭中,秦父便將養兄帶回了秦府生活,後來,秦父也死在了戰爭中,養兄便以養子的名義,撐起了秦父的門楣。
她成親之前,養兄曾千里奔襲而回,飲了她一杯酒,便又當夜而去,至今,養兄還在邊疆。
外人只以為他們兄妹互相依靠,感情深厚,但沒人知道,秦禪月其實與養兄……許久不說話了。
她未出閣時,常年在府中被嬌養,養兄一直都在軍中,每年只是能見寥寥幾面而已,且,養兄如山,治兵森嚴,對旁人、對自己都十分嚴苛,他不喜歡秦禪月囂張跋扈、好逸惡勞的性子,見了秦禪月便多加管束。
那時候,全府的人都嬌慣她,唯有養兄一個人壓著她、管著她。
當初父親喝多了,還笑著問她要不要嫁養兄,她立刻否了,她不喜歡養兄那樣刻板的性子,更愛溫潤的書生。
父親便沒有再提過。
後來,父親去了,養兄挑起秦家的門楣後,待秦禪月依舊如初,他似乎並不知道父親曾想過將她嫁給他——秦禪月想,養兄撐著她的體面,大概就是還恩,也並不是真的多在乎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
秦禪月怕他,但怕中又摻著敬畏,在她心中,養兄是頂天立地的人,一想到養兄的死狀,秦禪月便覺得胸口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