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來南疆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他都以為興元帝離了南疆了,結果在他成婚當日,興元帝突然帶著金吾衛而來,而在興元帝來之前,他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這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兩軍對壘,對方悄無聲息帶著兵到了你的城牆下,你的哨兵沒看見,你的手下沒稟報,直到對方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才發現。
一般這種情況下,做什麼都翻不了盤了,刀鋒已經放到了他的脖子上,敗局已定。
那麼,興元帝此行,到底要什麼呢?
楚珩心中沉了又沉。
他與柳煙黛不同。
知道的越少的人越愚鈍,他們碰見了一些事,總以為是意外,總覺得只要我再縮一縮脖子,這事兒就能從我邊兒上擦肩溜過去。
而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敏銳,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心口一緊,楚珩心底里已經有了幾分判定了,怕是興元帝眼下已經知道了當初大別山做戲的事情,所以跑過來千里迢迢找他們麻煩,又特意挑在婚宴這一日過來。
他來者不善,楚珩又錯失先機。
最關鍵的是……興元帝不是什麼腦袋一衝、心底一熱,就往上猛衝的莽將,他是個謀定而後動,甚至可以稱為不擇手段的人,他不可能隨隨便便什麼都不做突然就出現在楚珩的面前,他一定是做了什麼事,但楚珩不知道。
一子慢,滿盤皆落索,一步錯,滿陣難翻身。
打了一輩子的猛將被人直懟面門,心緒震盪混亂了幾剎後,抬起一張平靜的面來。
鎮南王抬起眼眸的時候,正與興元帝對上眼。
興元帝還是原先那張臉,只是瞧著比當初他們離開長安的時候消瘦了許多,他本就是個鋒芒銳利的長相,以往骨肉均亭時,只顯得氣勢壓人,但現下,他瘦了太多,面頰凹陷進去,憑空便多出了幾分陰鷙。
就算是此刻,他眉眼溫和,面上帶笑的看過來,也依舊讓楚珩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
楚珩神色不動,語氣平淡的開口,先是說一大堆讚美之詞恭迎聖上,後是迎聖上入席:「聖上請上座。」
說話間,楚珩向男席一抬手。
男席間首席的諸位大臣們戰戰兢兢又滿懷期待——他們都是地方官,有的一輩子都沒上過長安,聽到「聖上」這倆字就開始腦袋發暈。
聖上啊,那是聖上啊!隨口一句話,就能改變他們的人生,站在這裡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而是用權勢地位堆砌出來的,金燦燦的通天路。
人在權勢地位面前,就像是肉前的餓狗一樣,就算是不撲過去伸出舌頭舔,心裏面也一定會滋生出貪念,好東西,誰都想啃一口。
偏興元帝看不上那男席上的人。
他不知道是嫌棄這席上人多,還是嫌棄這滿席都是上了歲數的老男人,並未順下來答應去男席,而是轉而掃了一眼女席,道:「不必了,朕今日攜麟子而來,幼兒哭鬧,坐個清淨的位置便是。」
麟子!幼兒!
這四個字兒一落下,在場的人都跟著倒吸一口冷氣,一雙雙眼睛不受控的稍微抬起來些,往興元帝身後看過去。
頭頂月色皎皎,園中燈火輝輝,在興元帝的身後,站著一個老太監,太監懷抱之中裹著一個金鱗緞的襁褓,一路上一直抱著跟來,只是方才眾人的目光都被興元帝所吸引,沒瞧見這太監手裡的幼兒。
現下一聽見這麼一句話,院中人都跟著驚了一瞬,隨後便是難以遏制的些許混亂聲音。
「孩子,竟然有孩子了——」
「麟子!是太子嗎?」
也沒聽說興元帝開後宮啊!
興元帝自登基以來,每天除了打這個就是打那個,別的皇帝就算是再忙,也記得抽身去後宮生個孩子,畢竟無子不立,但興元帝不曾,他能抽出來的,沒有龍根,只有耳光。
聽說以前也有人給興元帝送過女人,不知道怎麼將人惹到了,興元帝竟是親手掙扎著拿刀把人給砍了。
因為興元帝這個性情,別說是忠臣了,奸臣也不敢開口送女人啊!所以後宮一直空著,甚至有人開始揣測興元帝是不是好龍陽。
而就在今天,突然之間,興元帝竟然說他有了麟子!
麟子麟子,金龍之子,這是興元帝的兒子?
也沒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