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晚風無聲。
駱衍遲鈍地抬眸,凝視著沈時雨倉皇的背影,後知後覺為那個無意又巧合的冒犯而怦然心動。
好可惜。
他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竟然把心儀對象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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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雨最終沉默又冷寂地把駱衍捎回了金融院宿舍樓。
不是他情願的。
只是他扶好自行車、打算把這位不知道胡言亂語什麼的大少爺扔下時,第一反應竟然是駱衍眼睛看不見,路上磕磕碰碰了怎麼辦。
沈時雨憋著火,回眸瞥了一眼駱衍,認識到對方絲毫沒有覺得他從一位筆直至極的直男變成gay有多麼奇異、更沒反思過他的告白有多麼驚世駭俗後,火氣更甚。
「進去!」
駱衍被沈時雨扭送到419門口,臨離別,駱衍突然勾住沈時雨的衣袖。
沈時雨瞪著眼睛,呵責的話到了唇邊,駱衍搶先一步乖乖露出個笑容:「學長,對不起。」
沈時雨:「?」
他猶豫一秒,面色稍緩,然後就聽駱衍反思地說:「這次是我沒有準備好,但下次我一定鮮花音樂草坪噴泉都備上的。」
沈時雨:「......」
呵呵,還有下次。
也別再見了,以後漂流瓶聯繫吧。
沈時雨一臉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彼時,杜維和張盛源分別在各自的座位和女朋友煲電話。
平日裡在遊戲中因為大殺四方或被別人大殺四方而國粹不離口的人,此刻素質明顯提高,聲音溫雅、文質彬彬,在360度無死角的「寶貝」、「今天我想你啦」、「麼麼」環繞中,冒著無限粉紅泡泡。
沈時雨站在寢室中央的空地上長長嘆氣。
和女孩戀愛不好嗎?看看,社會都因為女孩的存在變得溫柔文明。
而且,明明有那麼多優秀的女孩的傾慕和追求,駱衍怎麼會彎了呢?怎麼就彎了了呢?!
沈時雨求學生涯解過無數難題,第一次遇到他想不明白的問題。
他木然地放下背包,思忖片刻後,呆呆地走進浴室。
約麼二十分鐘後,沈時雨濕淋淋走了出來。杜維和張盛源竟然還在打電話,屏幕另一邊他們的女朋友說再見時,兩個大男人流露出依依不捨、掛電話不如讓他們自掛東南枝的心痛表情,沈時雨突然頓悟,駱衍本來就沒有理由喜歡和他生理構造、心理思維基本一致的男生啊!
沈時雨坐在床上,回憶起駱衍身上幾乎稱為鐵直的種種行為。
他曾經說過同性戀噁心,他從幼兒園開始到大學收過無數女孩的情書,最重要的是,柯航和他一眾看著他長大的髮小都堅持認定駱衍一定是直的。
沈時雨鬆了口氣,大少爺興許就是一時好奇,指不定明天就直回來了。
沈時雨仰面躺在床上,成功把自己安慰紓解通後,打算用睡覺來結束一天的鬧劇。
他閉上眼睛,枕頭旁邊手機發出小雨打樹葉淅淅瀝瀝的聲響,在趨於美好和寧靜的自然音里,他腦海中毫無根據、奇怪地彈出駱衍在《宗教學》課上的胡言亂語。
駱衍未必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回答是錯誤的,但是,面對階梯教室超過二百四十個人時,他像是承諾一般,訴說著他的愛情觀。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就要像喜歡宇宙一樣熱烈真誠地喜歡他。
突如其來地,沈時雨心底一悸。
他猛地翻了個身,零點零一秒的瞬息,在名為理智、合宜、正確的洋流里,他終於看見那條深藍色的、逆流起伏的小魚,它拖著流星尾巴,一閃而逝帶過駱衍口中勾勒出的、要分享給他認定的那個人的清晨落日、夜燈煙火。
沈時雨長久地靜默了。
鋼架床發出「砰」的聲響,杜維和張盛源同時抬頭,看見沈時雨居然翻身時撞到了床邊護欄上,驚得瞪大眼睛。
這種情況未免太少見,杜維和張盛源對視一秒,然後齊齊叫了聲「時雨」。
第三遍時,沈時雨捂著額頭「嗯」了一聲。
杜維倚在椅子靠背上探出頭:「時雨,你怎麼了?」
張盛源幫腔:「對啊對啊,想什麼呢,這麼認真?」
沈時雨內心的小人被「羞恥」二字堵在牆角,對方拿著三角叉,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逼問:
沈時雨,你究竟在想什麼?
你竟然......
沈時雨無力地擋住自己的臉。
他沒有辦法告訴舍友江大校草、直男之光、比校本部門前大白楊還筆直的駱衍在今晚向他告白了,他更沒有辦法說,在幾分鐘前,過往回憶如同走馬燈呼嘯而過,他高築的理智城防,差點塌陷。
沈時雨需要修正錯誤bug。
但面對舍友的好奇,他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指著頭頂的頂燈:「困了,大燈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