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燈光柔和,沈時雨一掀眼皮,眼神疑惑,纖長鴉黑的睫毛像是刷子,在駱衍的心上繚亂一把。
駱衍一結巴,實話直往外禿嚕:「我想要給你告——」
「白」字沒說出來,包廂的門「嘩」地一下被推開,陡然開闊的視野里,門邊歪斜著出現一張吊兒郎當、微醺的臉。孟易明掃了一圈,視線定在駱衍身上,拋了個媚眼:「Hi~」
駱衍:「......」
他到口的話轉了個彎,無奈先給沈時雨介紹:「孟易明,老孔雀了。別理他。」
沈時雨看著孟易明亮閃閃的綠寶石西裝,不用駱衍介紹也大概知道這位朋友的性格。
孟易明進了房間,晃著腦袋一屁股坐在沙發里,從西裝褲口袋裡拿出手機刷了兩把:「群消息我可沒屏蔽,你們背地裡嘰嘰咕咕說我遲到。」
他仰天感嘆道:「我容易麼,我爸爸的大伯的爺爺的二兒子過生日,我磕完頭馬不停蹄就過來,路上好幾次都吐嘴邊又咽回去了。」
在場的兄弟們臉上寫滿「你特麼真噁心」,沈時雨憋著笑,看駱衍恨不得把孟易明扔出去。
「行行行,不說這個了,」孟易明從沙發那邊繞過來,蹲到駱衍跟前神神秘秘擠眉弄眼,「衍啊,我也不白來。」
「這、這不是聽說你出櫃、咱們爺爺特地從美國趕回來回給你腰子上來了幾龍頭拐杖、還發配你跪祠堂嘛,我怕你腎壞了以後用不了,給你買了鹿茸、虎鞭......效果嘎嘎好!」
駱衍挨打了。
沈時雨清淺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原本輕快的情緒像是一腳踏空墜進了深淵裡,他驀地回過頭,駱衍的表情有幾分緊張。
「那個、不是......」
「怎麼不是!我爺的拐杖我能不清楚,我聽航子說你直接爬不起來、臥床了兩天?」孟易明嘖嘖兩聲,「為了出櫃你也是有夠拼的,防著點,現在的男生也仙人跳了!」
平日裡八面玲瓏的孟易明喝了點酒大腦暈乎乎的不反應,直接忽略秦睿宇幾個瘋狂擠眼睛,駱衍望著他叭叭叭的勁兒,恨不得立刻馬上把孟易明這張比老頭子穿了十年的大褲衩還松的嘴縫上。
他吞咽一下,訕訕地笑:「學長,別聽他放屁,我們兩個情比金堅!」
沈時雨望著他,一句未發。
他根本不在意別人說他什麼,駱衍這傻子懂不懂?
沈時雨心裡窩起火氣,但比生氣更多的,是酸澀。
孟易明說駱衍被打到爬都爬不起來了,可是他什麼也沒告訴過他。這犟種挨打不說,跪祠堂不說,他的確告訴過他同性戀會經歷阻礙和曲折,但是他從沒說過要讓他一個人面對。
沈時雨生出濃重的自責,今天是駱衍的生日,他想要克制情緒、想要讓他開開心心的,眼窩卻變得很淺、酸軟的厲害,一耷拉眼皮,尾梢就沾染霧氣。
駱衍見狀,忿忿地向孟易明咬牙,站在孟易明周圍的兄弟們立刻在孟易明嘴上比劃拉拉鏈的動作,柯航更直白,直接比劃著名剪刀往孟易明的下三路招呼,驚得江從聿立刻攥住他的手。
秦睿宇跳了出來:「行了行了,現在翻篇,明天我親自帶人煽了他。」
柯航頂著小捲毛蹦蹦蹦竄了過來,給江從聿使眼色:「都嗨起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江從聿隨機放了音樂,包廂內立刻360度立體環繞著KTV必點曲目《光輝歲月》,伴隨黃家駒被上帝吻過的嗓子以及歌曲為膚色鬥爭的滿滿正能量,眾人想僵持都僵持不起來。幾位服務生魚貫而入,柯航連開六瓶酒,場內勉強算是其樂融融。
駱衍悄悄瞟了一眼沈時雨,沈時雨應和著柯航,跟著熱場子,但是駱衍就是不得勁。
他知道學長還生氣難受著。
沈時雨是心裡容易放事情的性格,駱衍從來不打算讓沈時雨壓著情緒為他熱鬧。
他低下頭,湊近沈時雨的耳朵:「學長,我們走吧。」
沈時雨一愣。
他沒來得及思考駱衍的深意、沒機會問宴會中途走把朋友們扔在會所里會不會不禮貌就被駱衍牽住手腕拽了起來,駱衍給柯航幾個比了個手勢,又指了指手機,他環顧一周,別的東西一件沒帶,把沈時雨送給他的禮品袋揣在了懷裡「奪門而出」。
電梯直降一樓,駱衍緊握住沈時雨的手往VIP通道走,出口處他刷卡推門,緊跟著,看到外面閃爍著晶瑩的光在黑夜亮堂起來的街道路燈。
津江市漫長冬季的第一場雪落得詩情畫意,卷著微涼的風撲在人的臉龐上,駱衍沉默地轉身堵住風眼、抬手給沈時雨戴好帽子,一切做完,他順勢輕輕地抵住沈時雨的額頭。
風聲呼呼,純澈的雪花一片一片卻堆疊地清冷安靜。
幾秒後,駱衍滾燙的氣息阻擋了冷冽的氣溫,落進沈時雨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