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殊慌忙移開視線,怕驚動外面的人不敢太大聲,只顫著嗓音說道,「我是被人騙進這裡來的,不是壞人。」
女子沒有反應,許久才木然擡眸,聲音嘶啞,「你是被騙進來的?」
蘇景殊身上沒有力氣,扶著洞壁走進去,看著髒亂的地面不敢擡頭,「我在外面走著的時候忽然迷迷糊糊失去意識,再醒過來時周圍黑漆漆什麽都看不見,走啊走啊走,然後就走到了這裡,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女子扯扯嘴角,乾澀的嘴唇滲出血珠,「這裡是鬼樊樓,進來就出不去的鬼樊樓。」
樊樓蘇景殊聽過,那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原名白礬樓,位於御街北端,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組成,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相傳可以從裡面看到皇宮。
可這鬼樊樓又是什麽說法?
這處洞窟離放屍體的洞窟最近,看地上的腳印痕跡應該不是常有人來,蘇景殊掐著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那麽害怕,看女子願意說話,於是等她披好衣裳小心打探,總算弄明白了這是什麽地方。
他剛才猜的沒錯,這裡的確是汴京的地下。
京城人口足有百萬,飲水用水是大問題,附近還有地上懸河黃河,洪災水患時常發生,大宋定都汴京後便不斷的修建水渠暗溝來解決百姓的城裡的水源問題。
百姓的飲用水很重要,雨季排水、防洪也很重要,城中地上明渠有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是方便,地下暗渠數量繁多,只坊間有名的就足有兩百多條。
地下溝渠四通八達,有些地方甚至可通車馬,開封府有街道司管理地面上的街道,也有都水監來管理水渠疏通,這些明渠暗渠有的建在地下,有的沿街而建,溝渠寬敞四通八達,旱季儲水雨季防洪,本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卻被那些死有餘辜之人占據為窩巢。
那些亡命之徒占據地下為非作歹,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偏偏朝廷拿他們沒有辦法,只能任他們「無憂」。
亡命之徒稱這裡是無憂洞,而京城百姓對無憂洞還有另一個稱呼,就是鬼樊樓。
地下水渠最初或許只是盜賊兇犯臨時躲避官府追查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那些兇徒發現這兒很適合當老巢,於是就漸漸發展了起來。
只是地下水渠再怎麽發達也不至於讓朝廷束手無策,官府每次派兵來清剿都無功而返,當然是有人刻意不想讓這個「無憂洞」消失。
無憂洞後面的權貴是誰百姓不知道,但是他們都能猜到無憂洞背後肯定有人撐腰,不然不可能那麽多年都鏟不掉這塊頑癬。
本朝宗室待遇極好,待遇好又沒有責任,自然容易養出一群蠹蟲。
權貴良莠不齊,干出什麽事都有可能。
大宋對拐賣人口判的極重,《宋刑統》明文規定:略賣人為奴婢者,絞;為部曲者,流三千里;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年;因而殺傷者,同強盜法;和誘者,各減一等。【1】
略賣是綁架、拐賣的意思,就是拐子大多數時候幹的事情,一旦抓住直接絞刑。
和誘是欺騙、引誘的意思,拐子拐人的手段相對溫和,對受害者的傷害不像略賣那麽嚴重,所以判刑時可以減輕一等。
但如果被拐賣的是十歲以下的孩童,不管是略賣還是和誘,只要孩童被賣出去,經手的犯人通通都是絞刑。
除了嚴打人口買賣,本朝開國之處還廢除了「部曲」制度。
奴婢從賤口變為良人,不再「律比畜産」,採買奴婢也變成僱傭制度,沒有主僕關係只有僱傭關係。
律法規定不得私自懲罰、殺害奴婢,奴婢也是人,奴婢的命也是命,不管是什麽身份,只要殺人、就算殺的是他自己的奴婢也要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