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這兩年的人員變動很大,宰相曾公亮因反對新法外放,參知政事趙卞因為反對新法外放,三司使唐介升為參知政事,樞密副使韓絳參與募役法的制定也兼任參知政事,衙門裡的人來來去去沒斷過,只有韓琦富弼這兩位老臣一直穩坐中樞。
兩位老臣在慶曆年間都是推進新政的激進派,可惜上次的教訓太過慘痛讓他們一度不敢再承擔任何風險。
大宋是一艘破破爛爛的船,這艘破船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勉強可以繼續航行,掌舵人可以修復船體,但是修復船體有失敗的可能,且失敗的可能還很大。
要麽什麽都不管繼續破破爛爛,要麽就承擔起修復失敗沉入水底的風險來博成功的可能。
他們年紀大了,沒有年輕時候的幹勁,比起博那把成功的可能他們更願意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好歹大宋還在,大開大合的變革的話誰都不知道情況能壞到什麽程度,所以前幾年官家讓王介甫主持新法他們才會不停的挑刺。
他們的魄力比不過年輕人,但是基層治理經驗比年輕人豐富,說他們因循守舊也好說他們膽小懦弱也罷,朝堂上的爭權奪利比變革更可怕,要是這次新法再走上次的老路變成黨派之爭那還不如不推行。
他們相信大部分朝臣都希望大宋變好,但是當局者迷,真到了那個地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現在回想起當年的事情,怎麽說呢,他們失敗是應該的。
王介甫要幹的事情比他們當年更激進,好在官家不像仁宗皇帝那樣優柔寡斷,只是太有主意了也是個問題,一旦官家拿定主意他們想勸回來那是難於上青天。
好在他們官家不是昏庸之輩,昏君不聽勸叫剛愎自用,明君不聽勸那叫胸有城府。
怎麽說呢,變革這種事情成與不成還得看皇帝,只要皇帝態度堅定,不管前路有多難都能走下去。
「那小子最近在和韓子華忙活募役法,今兒怎麽跑王介甫那邊去了?」韓琦腳步緩緩,笑吟吟的模樣看上去很好相處,「聽說官家有意將升王介甫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任命書過些天就能擬好。」
「意外這不就來了?」富弼摘了鼻樑上老花鏡,他的比韓琦還要大幾歲,眼睛的問題也更嚴重,有了老花鏡後一刻都捨不得離開,甚至特意讓家人去眼鏡店排隊多買了幾副備用。
他自認對蘇子安很了解,從蘇家搬到京城到那小子在太學念書參加科考再到外放登州,一步步怎麽走的他都看在眼裡。
那小子回京後在司農寺乾的很開心,除了年前和王介甫一起胡鬧年後春闈出成績時被牽連入一場鬧劇外也沒怎麽、額、好吧、是不怎麽低調,怎麽想都不應該和王介甫發生爭執。
孩子年輕脾氣急忍不住事情很正常,如果倆人發生爭執,定是那比牛都執拗的王介甫的問題。
韓琦笑的不客氣,「偏心偏的沒邊兒。」
富弼眯眯眼睛沒有說話,他覺得他沒有偏心,不信的話待會兒進去看看就是。
蘇子安可以理不直氣也壯,但是那小子很少將自己置於理虧的境地,想必這次也不例外。
政事堂衙門就那麽大,宰相副相們辦公的房間相距不遠,兩位年過六旬的老臣一邊說話一邊過去,都沒覺得王安石和蘇景殊起爭執是多大的事兒。
朝中天天都在吵架,大大小小的事情永遠也吵不完,新法又是越辯越明的事情,商量著商量著就吵起來再正常不過。
直到倆人聽見裡面傳出「反正也說不到一起去,你把我也貶去西京坐冷板凳去吧」的聲音。
韓琦:???
富弼:???
什麽情況?
韓絳來的比兩位老人家快,現在正滿頭大汗的和呂惠卿胡宗愈一起勸架。
不能貶不能貶,募役法還沒開始推行,這時候貶去坐冷板凳誰來幹活?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兩個人都別那麽大火氣,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有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