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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蹙眉,而後直接跳下一階台階。

踩著橘黃的日光,虞秧逕自走到謝遲跟前,占據了謝遲的全部視線。

被拉長的影子,如同利刃般,割開了牆角的雜亂黑線。

她將大骨棒背在身後,微微俯身盯著謝遲,直接問道:「世子方才在想什麼?」

謝遲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而後溫順地回憶起自己方才在想什麼。

「思緒紛雜,想了許多,不知從何說起。」

虞秧將桌子另一側的椅子搬了過來,同謝遲面對面坐著。

「那就想到哪說到哪。」

心理問題得及時干涉。

她怕謝遲患上什麼陽光型心理疾病。

謝遲見虞秧神色嚴肅,甚至言語間還有些強硬霸道的樣子,不免失笑。

虞秧挺直了身,骨頭敲了敲他膝蓋,示意他嚴肅點。

謝遲只得收起笑,溫聲道:「在想,我父王給我的信,會寫什麼。」

虞秧不解。

「這兩日,應當就能收到信了。」

收到信不就知道寫什麼了。

「嗯。」謝遲輕應了聲。

虞秧問:「還有呢?」

「還有……」謝遲沉吟道:「皇上為何只為我加冠,國師為何要令我來西南,我為何會患那古怪的病,鬼為何上我的身,衛公子為何要與我遊戲……」

他說到這,頓了下,似有許多要說但又不知再往何處說。

因而只低眸淺笑,頗有些無力。

「界,國,君主,親人,我自己……才數月,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幾隻雀兒停在屋檐處,發出啾啾聲響。

院子變得靜了起來。

虞秧看著謝遲,有一剎那失神。

她好像才發現——

謝遲的生活就似是被突然籠上了迷霧。

他對穿越者不了解,從將穿越者視為天外來敵,到幫助穿越者,這個過程他適應並接受得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著虞秧。

他對他的親人不了解,不了解肅安王和國師為何在一處,不明白肅安王隱瞞了他什麼,甚至他都不記得肅安王妃曾推他下樓的事。

他對他的君主、他的國不了解,他自幼學忠君愛國,可如今他發現他的君主可能是禍世者。

他對自己同樣不了解,那位衛公子出自百族,又為何要同他遊戲?

謝遲過去二十三年平靜的生活,在二十三歲這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世界、國家、君主、親人、所愛,還有他自己,都在短短數月內變成了他看不清的樣子,並且好像每一方都伸出手在迷霧中推搡著他,讓他去各方指引的方向。

虞秧想,她也是其中一方。

從一開始,她只是想用謝遲的『命』來完成她的目的,之後,是謝遲的身份可以幫穿越者對抗這個世界的階級限制,只是她運氣好,謝遲願意跟著她走她要走的路,即便,她從未對謝遲坦誠過。

所以,謝遲在想肅安王送來的信會寫什麼,其實是在想,肅安王的信里,會不會依舊有所隱瞞。

虞秧沉默了片刻,問:「那你思緒的最後,想的是什麼?」

謝遲說:「時人各有目的,但左不過都與此魂劫有關,無論我往何處去,會遇見什麼看到什麼察覺什麼,到得最後,我還是會到我想到的地方。」

虞秧抬眼看著謝遲。

「你想到的地方?」

謝遲神色舒展,又是眉目含笑的模樣。

方才那孤寂氣質就似虞秧看走了眼。

謝遲說:「當日那位說,收集其屍身,去北地可解禍。我離京前,國師同我說,任我隨心去往想去的地方,許是冥冥之中,我與那位的屍身有所感應。」

他望向那棵苦楝樹,道:「待此處事了,便去楝信縣。」

虞秧跟著謝遲的視線側過身,望向那被日光染紅的苦楝樹,上頭停了些麻雀。

「楝信縣?」

她眸光輕顫,「你懷疑楝信縣能尋到其他骨塊?」

謝遲說:「只是因此苦楝樹,恰好想到了楝信縣,又思及楝信縣似就在此郡,聽聞那有座獬豸(xiè zhì)崖頗有些名頭,便想著可以去瞧瞧。」

虞秧說:「行,也省了抓鬮了。」

如謝遲所說,無論皇帝、大同教、肅安王,還有其他百族瞞著什麼想做什麼,左不過都和穿越的源頭有關。

他們走自己的路便是。

她將椅子搬了回去,同樣看向苦楝樹。

背靠傍晚紅日天的枯樹,猶如墨畫,叫人心中寧靜。

天擦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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