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皇帝嗑仙丹駕崩」的事,過去了半個月。
禮朝御典閣閣主魏縱同樣「死」在了半個月前。
朝廷幫著魏府辦了場喪事,喪事一過,府邸就被封禁,算是……充公了吧。
畢竟,魏閣主也沒有什麼親眷可以繼承這座府邸。
庭院幽深,遠遠傳來打更聲。
魏縱走在府里,亂七八糟想著許多事。
聽聞,有宮人在朝天宮內看到了魏閣主的屍首。
朝廷對外的一致口徑,是皇帝嗑藥嗑瘋了,見人就殺,魏閣主就這樣死在了皇帝的手上。
想來史書上會這般記載——
「記康成三十六年,帝嗜丹道,以至瘋魔。御典閣閣主為勸誡帝王,亡於朝天宮。」
或許。
當後人看到這段歷史時,還會揣測——
「御典閣閣主魏縱啊,在民間口碑可不好,說不得就是他在丹藥里下了毒,導致幽帝身亡。」
幽帝是少禹的諡號。
幽,黑色、昏暗。
說不得。
後人還會疑惑——
幽帝在位三十六年,也就那麼兩年沉迷丹道,不顧朝政,何至於得個「幽」的諡號。
但想來,他們不會想到黑厄,想到詭物,想到差點成神的少禹,以及那個占了他的太監身替他死在歷史裡的混帳衛羈塵……
不,死的不是衛羈塵,是魏縱。
路過的湖水裡倒映出男子頎長且清瘦的身影,魏縱腳步微頓。
不,也不是魏縱,是他們。
他們都死了。
不知從哪飄來了盞紙糊的白燈籠,在幽幽月色下,滾到了魏縱腳邊。
魏縱回過神,抬起腳,跨過了燈籠。
他垂著目光,走向了心念著的屋子。
雕花窗子對外敞著。
忽地,他看見女子俏麗的身影站在窗後。
並對他笑道:「天呢魏大人,您竟然沒有一腳把那燈籠踢開,或者一腳把它踩爆,大人今日變得這麼溫柔了嗎?」
魏縱從驚訝中回神,耳廓微紅,又沒好氣說:「不要將那個字丟在我身上。」
「雖然但是,大人,溫柔是個很好的詞彙,溫柔的男子很討人喜歡的。」
「我不喜……」
「嗯?魏大人不高興嗎?」
沒等魏縱說話。
那女子便背過身,碎碎念朝裡頭走去。
「看樣子魏大人對柔這個字有什麼心理陰影,我下次得記得把這個字刪掉,溫柔不行,那斯文?溫雅?」
身影漸漸消散。
魏縱眸中忽地閃過一絲慌亂。
他大步朝前走去。
「你回來……」
他嘭得一下推開門。
「卓小楓!」
門嘭得一聲打碎了寂靜。
書房內,空無一人。
*
夜漸深。
魏縱坐在床邊地上,看著空蕩的屋子出神。
這是書房內室。
亦是卓小楓居住的屋子。
如今屋內空無一物。
來前其實也想到了。
作為御典閣閣主,他的府邸自然藏了許多好東西,他「走」後,也少不了有人潛入宅中找尋。
什麼都沒有了。
包括那個他用來存放手稿的黃花梨匣子。
魏縱靠著床,望著地上的那攤月華,目光空洞。
那會。
有人送了批侍女入府。
他一眼瞧著其中一人的不同,慌張、無措,又強壯鎮定。
出於興趣,也出於應付,他只留了那姑娘,三兩句就套出了那姑娘穿越者的身份。
「給你一炷香,設法讓我不將你送回原處。」他頗有些惡趣味道。
惡趣味這個詞,還是卓小楓後來安到他身上的。
那會,卓小楓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冒出一句——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出自《斗破蒼穹》)
他怔了怔,「什麼?」
「人間三月天,樹正綠,花正紅,而我們正年少。」(出自《大漠謠》)
「青山如故,只是人心變了。」(出自《琅琊榜》)
「我要這天,再遮不了我的眼,」姑娘手指著天,又指向地,「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在他呆滯的目光中,卓小楓驟然從膽小變得熱情,「這句出自《悟空傳》。你喜歡哪句,是第一種凡人逆襲,第二種愛情,第三種權謀,還是第四種奇幻的?你想聽什麼故事,我都能給你講出來!」
記憶一點點消散。
魏縱的唇畔輕扯出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