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們的每日口糧中,還沒有被迫加入進大量的野菜、野果,甚至是一些昆蟲;
仿佛他們的飲水還沒有限量,他們已經找到了水源,而不是在收集林間露水勉強維生;
仿佛他們成功找到了出去的路,而不是心中仍迷茫恐慌地不知道前路在哪兒,只是機械性地順從著手中那枚小小的不知道準不準的指南針、與天邊的太陽艱難向前跋涉著;
仿佛他們從山林里出去就一定安全了,外邊沒有紛飛的戰火,他們仍處於溫暖的和平年代中。
「什麼是投石索?」
周妙妙到底是小孩子,她很快就被這新鮮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憂鬱的小臉上重新露出歡笑。
投石索的製作方法很簡單,先用繩子編一個小網兜,再在網兜兩旁系兩根繩子,並於其中一根繩子的尾端打繩結系出一個圈環。
使用時將石子放進網兜,食指勾進繩尾套環,同時將另一根繩子末端捏進手心,對齊兩根繩子長短。
接著甩盪繩子,掄圓胳膊在空中畫圈,以離心力賦以網兜中的石子一個巨大的慣性力,最後找準時機鬆開捏著的繩子,讓網兜中的石子憑藉慣性投射出去擊中目標。
周妙妙很快就學會了投石索的使用方法,興沖沖地不斷從地上撿起石頭,練習投石準頭。
海曦也在笑呵呵地跟著一起玩,一邊領著她繼續往前趕路,一邊聲情並茂地講述一些荒野求生小知識,教周妙妙辨認著一些常見植物。
但樞零知道他內心中絕沒有他表現得這麼輕鬆,樞零「看得見」他的所有情緒——模樣就像他們在這片山林中見過的那種叫「刺蝟」的生物一樣,強作堅強的外表下,包裹著他的所有崩潰。
夜裡睡覺時,樞零去牽海曦的手,海曦已經再不會拒絕了。
有時還會反過來用力捏緊樞零的手指,那力道大得讓海曦的整條手臂都在不自知的顫抖。
「洛德奈特,這就是『吊橋效應』,一個人把他恐慌害怕時的心跳加速,誤認為是對身邊人的一種心動,一種可悲的錯覺。我現在就正對你處在吊橋效應當中。」海曦自嘲地笑笑,「你現在要是忽然鬆開我的手,我一定會恐慌害怕極了。」
樞零突然聯想到,曦霧在「壽命」問題上對他表現出的那些恐慌不安,使得現在曦霧每天晚上必須跟他手牽著手才睡得著,像是生怕閉眼睡去後,他會忽然離開消失不見了。
這些病態的依戀也是曦霧對他的「吊橋效應」的一種嗎。
樞零竟自私的、暗喜的喜歡起了「吊橋效應」這個詞。
想著這只是在夢裡而已,樞零便懷著捉弄心與期待的,晃了晃羽須,忽然鬆開他們牽著的手——
帳篷外的所有蟲鳴聲都消失不見了。
夢境畫面像是在絕對零度中凝固凍結住,所有物理粒子的運動都停滯了。
樞零的眼前在逐漸發黑……不,並不是他於夢境中的意識體出了問題,而是正有一大片鋪天蓋地的濃鬱黑暗在從夢境深處滲透出。
它散發著一種凋敗的血腥味,以一種絕對絕望、絕對無能為力的事態,漫灌吞沒著在現目前尚還算平靜寧和的夢境表層。
樞零下意識飛快地捏緊回海曦的手。
就像是電路被重新接合上、電燈被重新打開,四周要吞沒一切的絕望黑暗瞬間消失不見,「嚁嚁」的蟲鳴聲也重回到耳畔,仿佛剛才夢境的凝滯、從夢境深處滲透出的一切絕望情緒,都不過是樞零的一種錯覺。
樞零的手也正在被海曦反過來用力捏緊。
那種力道已經大得超過了藍星人該有的力氣,更像是曦霧才會有的力道。
樞零聽見一道既像是在咬牙切齒、又像是隔了層幕布的幽幽說話聲:
「洛德奈特,你真的很、討、人、厭。」
樞零的心臟砰砰跳得有些快。
他難得如此心虛。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重回到他們之前的話題里。
「……我聽見你的心跳聲在我鬆開你的手後,加速得更快了。」樞零的語氣故作平淡得像在問天氣怎麼樣,「海曦,你現在有誤認為對我更加心動了嗎。」
夾在兩人中間本該睡著了的周妙妙忽然發出一聲偷笑。
她伸手去幫二爸爸摸摸爸爸的心跳。
「他有,海曦爸爸的心跳得咚咚咚的。」
「周、妙、妙!」海曦羞惱地拍開她的小手,她笑開心得像一隻啾啾叫的小雞。海曦去撓她痒痒,她就從樞零身上翻過去,躲進樞零背後。
「海曦爸爸撓不到我,撓不到~」
而海曦哪裡是撓不到她,他是不好意思伸手過去,怕不小心誤摸到了樞零的身子上,那就太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