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玉問出這個問題,是他相信人生命的寶貴,並且這種寶貴不以貧富或好壞而有所差別。這是當時漠視別人也漠視自己生命的費黎,所無法理解的東西。
等他終於理解的時候,他正陪在裴仕玉的身邊,這個曾經給了他重視和尊嚴的人。他發誓要永遠追隨他,無論在什麼位置。
費黎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像現在這樣,成為裴仕玉的愛人和伴侶,和他在人生這條道路上,並肩走下去。
「裴仕玉,我們去哪裡?」費黎眼看車子開到了北城的山間。
「到了就知道了。」裴仕玉身體已經大致康復,由他開車,想想又補充一句,「很快就到了。」
目的地是一處墓園。
費黎這才想起,裴榮和蕭晟仁就合葬再這處烈士陵園旁邊的墓園裡。停好車,裴仕玉從尾箱抱出一束鮮花,看樣子也像是去掃墓。
但他仍有不解,裴榮和蕭晟仁每年的生日和忌日,年俊峰是一定會來給他們掃墓的,有時候也會叫上費黎一起。在他的印象里,都不是今天這日期,而且裴仕玉走的方向也不對。
他扯了扯裴仕玉的手:「裴總和蕭教授的墓不在這個方向。」
裴仕玉不為所動,繼續往前,直到在一個陌生的墓碑前停下。他把手裡的花遞給費黎,語氣之間有些為難:「小黎,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講,所以直接帶你過來了……
「……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
費黎已經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他不知多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沒事吧?」
「……還好。」
他沉默一陣,走上前把鮮花放到母親的碑前,然後彎腰深深對她鞠了一躬。他直起身,環視周圍,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過樹林的沙沙聲和幾聲鳥鳴。
陽光明媚,綠樹茵茵,這片墓園遠離塵囂,位置極好,剛好在俯視整個啟明市的山坡上。能夠葬在這片墓園裡的,也是啟明市非富即貴的人,絕不是他母親那樣的人能夠承擔得起的費用。
「是你把她搬來這裡的?」
「嗯。」
「你怎麼……」
費黎話未說完,裴仕玉知道他要問什麼,已經把話接了過去:「是你選舉的時候。你以前跟我說過,不知道你母親是死是活,我擔心這期間有人拿她做文章,於是叫盧謙良搜尋她的下落。
「沒想到真找到了,不過那時你母親就已經去世。你正在選舉的風口浪尖上,我沒敢走漏消息,也就沒有和你說,擅自做主把她的骸骨搬回來安葬在這裡。」
裴仕玉頓了頓,最後告訴費黎:「她是病死的。」
他還是說謊了。
關於他母親的事情,裴仕玉這段時間一直在糾結要怎麼告訴他。按理說兒子應當有知曉母親去世實情的權利,但如實告訴他這一切,未免對他太過殘忍。
裴仕玉討厭謊言,也不擅長欺騙,到最後一刻都沒想好要怎麼和費黎講,就一直拖到今天的忌日,拖到到他母親的墓前。
實在拖不下去時,他張口還是欺騙了他。
事實上,裴仕玉得知費黎的母親是被兩個人渣虐殺,雖然毀掉了唯一的記錄,他心裡依然十分不安和痛苦。一想到費黎知道母親死得悽慘,死後還被人毀屍滅跡隨意埋在野地里,他就萬分心痛。
最後他還是從盧謙良那裡問出人渣口供里大致的拋屍地點,帶了一隊人翻遍幾畝野地,才找到一具骸骨。他悄悄用費黎的頭髮去做了鑑定,骸骨的確是他的母親。
那時費黎的選舉如火如荼,這種事又萬分敏感,他就悄悄把遺骨帶回來葬在自己父母所在的陵園。
裴仕玉觀察著費黎的表情,腦子飛快運轉,生怕他接下來還要問事情的細節。謊言經不起推敲,再問兩個問題裴仕玉就會露餡,這讓他十分緊張。
費黎沉默一陣,什麼也沒問,只說:「謝謝,不論是選舉的事,還是我母親的事。」
裴仕玉一把抱住費黎,輕撫著他的後背:「我知道小黎,親人去世的感覺我知道,沒關係,一切都會好的。」
費黎沉默地用力回抱他。
回去的路上費黎的情緒已經平復許多:「我早就預感到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但真正看到她的墓碑時,還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跟她並不像一般的母子,特別是看到當初你和裴總的相處,更讓我確信,我跟她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也在埋怨她,為什麼要那麼不負責地把我帶到這個世界。」
看費黎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太崩潰難過,裴仕玉又覺得自己撒這個謊是對的,繼而想到,費黎騙他的這些年,恐怕也有過無數次同樣糾結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