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憐釋懷般地淡然一笑,轉頭看著她,目光如水,「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飲歡樓的人都知道,只是我只想說給你一個人聽。」
即使要安慰一個人,他也不會將自己的不堪展露出來,但林雨芝不一樣,即使他再不堪,她也不會看不起他,也不會認為他是髒的。
林雨芝看著他,他如此說,她好像也沒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理由。
應憐的聲音舒緩,像山澗流過石板的涓涓細流,不疾不徐,緩緩道來。
「上次跟你說樓里的老鴇媽媽見我生得一副好容貌,便讓我跟著樓里姐姐妹妹們一起學習技藝,但她......也常常叫我去她房裡,她一見著我就笑,笑得不怎麼好看,臉都皺在了一起,身上的脂粉味比其他人重多了,很熏人。她讓我坐到她的身邊去,摸我的手,然後就伸手扒我的衣服,那時我已經在樓里待了幾年了,我是知道她想幹什麼的,可是我卻沒有反抗,我很害怕,害怕她會打我,害怕她將我趕出飲歡樓,那樣就又沒飯吃了。」
應憐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第一次經歷那樣的事情,我覺得很噁心,噁心得我連飯都吃不下,那段時間她們都說我瘦了不少,但是她們都不知道原因,可是後來我身上遮蓋不住的傷痕露出來了,她們就知道了,常常看著我,捂著嘴笑,在說些什麼,又不讓我聽見,但我大概也能猜到。老鴇媽媽有些惡趣味,喜歡看我哭,就咬我、拿煙筒燙我,甚至直接將化開的燭油滴在我身上,以至於後來都不需要這些手段,我自己就會哭了。」
「應憐,謝謝你。」林雨芝說道,她知道他為了安慰她,將這字字句句說出來是多麼的不容易。光是作為旁人聽著,她都難以忍受,更難以想像應憐作為當事人心裡是何等的煎熬。
應憐笑道:「我還沒說完呢?你猜後來怎麼了?」
林雨芝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應憐卻收起了先前輕鬆的模樣,一臉嚴肅地說:「後來我殺了她,代替她成為了飲歡樓的當家人,因為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過得不好,但是害我深陷泥沼的人卻可以過得好?人是要善良,但必要時還是要帶些刺的好,你明白嗎?」
「我明白。」
應憐雙手環胸,又變成一副悠然的樣子,說:「只要你開口,我可以替你殺了今日闖進你家的那個賊人。」
「算了吧。」林雨芝拒絕,不禁想起了先前他讓王喬富揍得渾身是傷的事,又擔心他察覺出來自己是在懷疑他的能力,連忙說道:「但是我的心情已經好的多了,謝謝你幫我,還開導我。」
而且,她自己的事,怎麼能讓應憐替她染血呢?
應憐不喜歡過於煽情的場面,又覺得那賊人應當不會再折返回來了,便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事隨時叫我。」
「好。」
應憐替她將開著的窗戶關回去,其實他也要謝謝她,願意聽他講這些一直壓在心裡的事,現在講出來了,好像走起路來,腳步都輕鬆了不少。
......
接下來的日子,林雨芝都在為沈確的事情奔走,常常不在家中。
她也沒有再見過斗方,她倒希望斗方能夠再次來找她,她也好了結了與他的恩恩怨怨,她甚至還找過他,可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日,李慕敲響了她的院門。
林雨芝只是將門打開,就感受到了從李慕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的氣息,她心裡有些不安,但還是故作平靜地說:「進來坐吧。」
李慕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大人的判決下來了。」
「不是還在查嗎?」林雨芝有些難以置信,「從案發到現在還不足半月,這麼大的案子,這麼快就草草地判了?」
李慕艱難地開口,「朱太醫昨日已經在獄裡招了,謀反的信、死去的淑貴妃、朱太醫的供詞,樁樁件件,大人百口莫辯,而且太后有意催促陛下早日定奪,判決是早晨陛下硃筆御批的,承義侯府抄家,太后為樂陽夫人求情,樂陽夫人□□放,改守皇陵,大人.....三日之後,在東街街口問斬,」
「怎麼會這樣?」林雨芝一時間有些恍惚,無力地蹲了下去,心抽痛的厲害,血好像從心臟里倒灌出來,湧上眼睛化為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砸在地上像雨滴。
為什麼沈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沒人信他?明明她信他,卻為什麼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林雨芝抬起頭,模模糊糊地看著李慕,「我還能見見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