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眼睛比他的劍還要無情,一劍一劍地劃開她那些賴以為生的高聳城牆。
冷灰色的雙眸中逐漸暈出水霧。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季絮的聲音有些顫。
「不是誰都可以像你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你可以不管不顧,你可以任性妄為……」
「那是因為你足夠強,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而有的人,光是為了好好活著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季絮羨慕陸終,羨慕他自由自在不用被諸事牽絆纏身。
季絮嫉妒陸終,嫉妒他無論何時都不為任何外物所動。
她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
「……我還不夠強。」
陸終鬆開了她。
他自顧自地悶了一杯酒,隨後才抬眼看季絮:「原來如此。」
「你覺得把這一切簡單地歸為自己不夠強,就可以不用面對真正的問題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季絮抿唇。
「什麼叫足夠強?黃天之下,你我皆為凡人,百年之後是,誰又能說
你會不會在我之上?」
「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為了維持自己那副『好學生』的破皮囊罷了。」
陸終的話沉沉地刺入她的心臟。
「大小姐,你就那麼害怕犯錯,那麼害怕他人對你失望嗎?」
「你心中維持的所謂『秩序』到底是世界的規則,還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枷鎖?」
季絮渾身顫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頭的緣故,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但陸終的聲音又非常清晰地進入了她的耳朵里,一字一句,像是錘子一樣不停地在她的腦海里發出敲打聲。
季絮很生氣。
陸終以為他自己是什麼神人嗎?他憑什麼對自己指手畫腳?他很了解自己嗎?他憑什麼……他憑什麼……
他憑什麼說自己在逃避?
陸終看著季絮的臉,微微擰眉,隨後嘆了口氣。
「像什麼樣子,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陸終遞了塊乾淨的手帕過來。
季絮這才後知後覺,原來自己的視線已經模糊一片。
原來自己在……哭嗎?
為什麼會哭?
酒勁兒上來了,季絮的腦子越來越混亂,手腳也有些發軟,迷迷濛蒙地伸手去接,卻沒拿穩,手帕掉在了榻上。
「……嘖。」陸終無奈,主動替她擦起臉來,「你可別再扇我。」
季絮「哦」了一聲,乖乖地盤腿坐著,看向眼前的人。
平日裡都沒怎么正眼瞧過,今日是季絮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沒有顧忌地看陸終的臉。
雖然臉上的五個手指印依舊沒有褪去,但在包廂暖黃的燈光下,陸終的臉依舊俊美無儔,那雙漆黑的眼睛平靜深邃,輕晃的睫毛長而濃密,如同輕盈的蝶翼。
鬼使神差般,季絮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睫。
陸終沒意料到她居然來這麼一出,有點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麼,但也沒躲開。
他眨了眨眼,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樣輕掃著季絮柔軟的指腹。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好玩兒,季絮「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陸終~」季絮湊近了一些,「我能~我能捏你的臉嗎?」
尾音都九曲十八彎了,看來大小姐這酒是徹底上頭了。
陸終有點哭笑不得,但又覺得有趣:「你想做就做,不用問我。」
「嗷~」季絮的手下移,掐了掐他的臉。
因為酒勁兒迷糊,季絮手裡的力氣有點不知輕重,這麼一掐就給陸終臉上掐了個紅印兒。
「……你可真不客氣啊。」陸終垂眸看著身前的人。
要不是確定她的確是喝醉了,陸終都要懷疑她這是在公報私仇。
「嘿嘿,嘿嘿嘿……」季絮改掐為摸,眼底迷離看上去嬌憨又可愛,「小……小白臉兒!」
陸終不滿地半眯了眯眼:「你見過我這麼厲害的小白臉嗎?」
「見,見過呀!」季絮搖頭晃腦。
「哦?」陸終的視線落在她酒氣氤氳的眸中,「是誰?」
「陸終!笨笨!」季絮戳著他的胸指指點點,聲音越來越低,「當然是……當然就是……」
「就是?」陸終微微低下頭來湊近了聽。
「邦!」季絮故意在他貼近的耳朵邊大吼一聲嚇唬他,然後笑得東倒西歪,「當然就是你呀!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