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說一句『這個價格你到底賣不賣,不賣我可走了!』
葉青釉心中只覺譏諷,可下一秒,又有了主意,悄悄靠近自家老爹說道:
「阿爹,咱們一直不回,老二老三他們不說為了老爺子,哪怕是為了自己,也會做出青瓷。」
「而且是,他們做全部的差雇。」
此時孝道大過天。
雖然葉守財葉守富兩兄弟一看便不像是多有仁義的人,可眼睜睜看著老爹被官差帶走還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家人想要玩無恥,那就比他更加無恥。
只要交工前後,葉守錢往床上一躺,咳嗽幾聲,再搞點兒雞血,官差來了一看,這個雇員著實交不上東西,便會去催問差主,到時候燙手山芋就交到主屋一群人手裡.......
屆時,便不是葉守錢被主屋那一群人威脅吸血的時候,若是葉守錢再狠下心一些,說不準還能夠將這群吸血蚊子的血倒吸一點兒,反向啃老啃兄弟.......
「青兒!」
葉守錢面容嚴肅,一張無甚特色,放在人群中瞬息之間便再也找不回來的普通臉上,難得是幾分從前不曾有過的嚴肅:
「得叫二叔,三叔。」
「況且......不能,不好。」
剛剛在廳屋之中激昂話語,誠摯論調的聲音還在耳畔未有消退,可葉守錢似乎又變成了那個惜字如金的悶葫蘆。
葉青釉滿臉問號,試圖分析老爹到底想要說什麼,但是完全失敗,只能轉向白氏,希望她充當翻譯。
白氏伸出纖細的手,摸了摸葉青釉的頭,輕聲說道:
「你爹是在說,不能做將自己的活計都推給別人的事情。」
「別人是亡賴,咱們卻不能因為被亡賴苛待幾頓就成為下一個亡賴.......不然這天底下哪裡還有好人?」
第22章 口說無憑,憑甚信你?
「青兒,你像爹,也像娘,你應該能知道爹娘想要說什麼。」
「有些事,別人能坦然做的,咱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做的,咱們有手有腳,會做活,肯做活,就有飯吃......」
白氏溫柔理著葉青釉鬢邊的碎發,還是一貫的輕聲細語,可卻分外的堅定:
「阿娘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曾見過許多從北地受遼人劫掠,逃災而來的災民,很多災民會自己找個謀生的手段,但也有更多的災民,不會去做活。」
「南地富庶一些,街坊鄰里也有心,總會從嘴巴里省出些吃食給逃難而來的災民們,你外祖和外祖母也都是大善人,每每自家煮了吃食,就會讓我去送。」
「那時候有個三四十歲的漢子,還帶著剛剛生完孩子的媳婦,還有餓的哭都哭不出來的孩子,分外可憐,我便記住了他,我有什麼熱食都給他送,他一開始對我們街坊千恩萬謝,總說著他家有地,等他找個活計幹活,能養活媳婦孩子,便來報大家的恩情.......」
「可都是假的。」
白氏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還是如此溫柔,可卻透露著一股石間野草的堅韌:
「那男人沒兩年便從災民變成了乞丐,抱著孩子挨家挨戶的乞討,仗著大家可憐他懷中的孩子,每每總是能夠要到吃食.......」
「有次他還是敲門乞討,你外祖母惱了便不給,罵了幾句潑皮,那男人說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他說:『有不要錢的飯,我要去掙什麼錢?』」
說到這裡,葉守錢明顯皺起眉,白氏亦是輕輕搖了搖頭。
葉青釉收回左右觀望的眼神,心中嘆了一口氣,算是明白了自家爹娘的意思——
先前說不再做工,並不是他們的本意。
他們在『清醒』之後,尤其是在葉青釉身死,又甦醒,一家人三口其樂融融的分餅而食之後,便給自己下了底線,底線便是只做自己的活計,不再接手『外人』的事情。
心安理得接受嗟來之食,便會頹廢自己。
無論是葉守錢還是白氏,都是極為敦厚的人,他們堅信只有勤奮勞作才能致富,不願意接受嗟來之食,也不願意變成葉守財葉守富那樣的人。
對他們而言,從前為別人幹的活,就好像是救助災民時給出的飯,頗有一種『別人造孽歸別人造孽,我自己行自己的善事,維持自己的善心』之感。
換而言之......
葉守錢夫妻,不可能用葉青釉剛剛說的法子對付那一大家子。
如今,也遠遠不到可以狠下心將一切拋之腦後,魚死網破的時候。
還真就是兩方在拉扯,商量自己對『菜』的心理價格,價格合適,還是會成交。
葉青釉面朝還在不停發出叫罵聲的主屋,用只有三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
「......我明白了,阿爹,阿娘。」
葉守錢和白氏對視一眼,明顯有些欲言又止,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