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糊塗,說錯了,青兒快吃飯吧。」
這明顯就是有事兒,但是不肯說。
葉青釉將筷子一放,狀若賭氣道:
「先前分明說無論什麼事兒都不再瞞著我,現在才過去多久,就打上啞謎了。」
「爹娘要是不說,我就不吃飯了!」
事實證明,孩子不吃飯的這種『威脅』永遠對父母有效。
白氏哄了幾句,效果甚微,又只能來瞧自家男人,葉守錢沒受住妻女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眼神,悶聲道:
「也不算是趕,也是我自己要出門做工。」
稍顯昏暗的屋內,葉守錢將從前的事兒一一說出。
葉青釉算是聽懂了一個大概——
葉老爺子想扒灰是葉收錢同葉家離心的一個很大的催化劑不假,可在此之前,葉守錢性格沉悶呆板也並不十分受家裡人喜愛。
葉守錢和葉珍金的年歲只差兩歲,葉珍金要出嫁的年紀,正是家中三個弟弟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
黃氏雖然心疼女兒,但手頭沒有銀子,再怎麼想給女兒厚嫁妝貼臉面也沒用。
一來二去,黃氏便打上了葉守錢的主意,將其送去一個黑窯場裡面簽身契,當學徒......
葉青釉聽到這裡都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黑窯場,簽身契,當學徒...這不就是賣人嗎?!」
「到手的銀子呢?」
「可別說全給大姑陪嫁了!」
第105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無聲的寂靜象徵著回應。
答案,如此分明。
這明擺著就是葉家人將葉守錢賣了,拿錢給葉珍金髮嫁!
如果葉青釉記憶沒有錯的話,現如今的學徒和粗工長工幫工等一系列想干多久干多久,可領月錢,不想干隨時可以走的夥計可不一樣。
學徒是沒有月錢的,大部分是由家裡人將孩子放在師傅家中,一次性收一筆銀子,然後就這樣給師父幹活,少則三五年,多則八九十來年,能學到本事的人,算是少之又少的幸運兒。
而大部分的人,則是在老師傅有意藏鋒之中,不但任打任罵,干師父吩咐下來的所有活計,還只能學個半桶水,最後浪費掉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
葉青釉憋著火氣,繼續問道:
「然後呢?」
葉守錢沉默良久,好半晌才開口道:
「我那時候不過十幾歲,幹了兩年半,成日吃不飽,餓的實在是厲害,昏倒在了送瓷回來的路上.......」
白氏沒忍住唇角的弧度,輕聲細語的說道:
「後面阿娘知道,你爹昏倒在路邊,你外祖挑著扁擔經過,給了他兩個炊餅,他硬說什麼『我沒有銀錢買,我不吃』之類的話,腳步都站不穩,但愣是要將那兩個炊餅送回給你外祖。」
「你外祖也是個實心眼,見你阿爹年紀小,就是想做善事,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跑,愣是直接追回了咱們家裡,慌裡慌張的,愣是將我撞了個跟頭.......」
白氏的眼神溫柔,笑意深深,葉青釉瞭然,這應當就是爹娘的第一次初遇。
葉青釉撐著下巴,做足準備聽爹娘的愛情故事,卻只聽到白氏垂首,輕輕嘆了一聲:
「我那時候撞到地上,額頭擦了一點兒血,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可你爹非說把我撞了,小姑娘家萬一留下傷疤就不好了,一定想要娶我。」
「那傷口兩天就好了,你外祖也沒見過這樣的人,被你爹煩的夠嗆,於是就找了個由頭,說給我的嫁妝銀錢攢不夠,這輩子本就不打算讓閨女嫁人,讓他快些走......」
白氏悄悄抬眼,看了相伴多年的夫婿一眼,又飛快的低了頭:
「他當了真。」
「然後,你爹就在那個黑窯子裡學會了制瓷,成了黑瓷場裡面頂好的把式頭,日日幹活比誰都拼命。」
「我去看了他幾次,瞧不過眼,讓他不用那麼拼命,可他卻說他要快點兒成匠人,能賺多多的銀子,給我攢嫁妝,不是為我嫁給他,是只求我能嫁個好人家。」
葉青釉一怔,葉守錢有些坐立難安,而白氏則是笑出了聲,還是那麼輕聲細語,卻講述著讓人震動的話語:
「你爹很厲害,那個黑窯場基本上都是靠他賣貨,可那黑窯場老東家死後,小東家不懂這些,就將你爹的身契連同那個黑窯場盤給了另一個瓷場的師傅......」
「隨後,就是好幾年的輾轉流離,身契也是.....賣了又賣。」
賣了,又賣。
只有四個字,卻道了多少的心酸苦楚。
白氏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