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哭的很傷心,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原本就慘白僵硬的臉上更是猶如覆了一層漿糊似的,往日裡那些獨屬於少年郎的明朗與書生氣皆已經消散,臉上一片黏糊,古怪又難看。
可縱使是這樣,少年仍然『回答』了她的言語,他啟唇,露出舌上一顆足有拇指指節大小的明珠。
他伸出一隻手,指了指舌上的明珠,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隨後握拳,在自己虛幻的胳膊上狠狠的錘了一下。
葉青釉又想罵人,但是這回,還沒張口,一股溫熱的濕氣就划過了臉頰,落入了她的唇縫,叫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難聽的言語來:
「.....是有人害死的你嗎?」
「我用我的右手起誓,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給你報仇。」
少年奮力搖搖頭,大哭著背過身,像是要斷氣一樣,試圖往更深處的黑暗中走去。
沒有人害他。
所以,她連最後這個誓言都做不到。
葉青釉站在黑暗中,只能模糊的看到對方的身影一點點的遠離,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令她在對方徹底消失之前,揚聲又問道: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也許是意識到這一定是最後一次見面,她的聲音是難得的輕柔。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只要她問,只要她開口,他就一定會回答,會做到。
少年含淚伸出那隻至始至終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一點點的張開手指。
這回,葉青釉清楚的看到了那隻被她刻意無視的小瓷件。
不是預想中,令越小公子連睡覺都要抱著睡的狸奴......
而是,一隻水盂。
一隻,有些奇巧,但卻絕對不能算得上精細的,鴛鴦水盂。
為什麼是它?
為什麼偏偏是它?
葉青釉想不出緣由,但少年的身影卻沒有再等她,而是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她張了張口,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被留在了無邊無際的孤單里。
而唯一一個會回來找她的人,也因為她的冷言冷語消失。
看樣子,恐怕再也不會來看她了。
葉青釉捂著臉,慢慢蹲下身,蜷縮了起來。】
陰冷靜謐的黑氣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攪動了起來。
雜糅,碎裂。
泛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許久,許久。
方才有一道聲音,穿透黑暗而來:
「哎喲,小娘子,你怎的哭成了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又魘住了?」
熟悉的聲音。
葉青釉緩緩睜眼,又瞧見了熟悉的面容。
馬嬸子乾淨利落的掀開完好無損的床幔,又給葉青釉灌下一碗湯藥,葉青釉的臉上才有了些許人色。
察覺到馬嬸子有給她穿衣的舉動,葉青釉啞著嗓子開口道:
「咳咳.......」
「我再躺會兒,不想起來。」
反正自答應白氏與葉守錢留在龍泉以來,自己已經躺了許久,也不在意這一時半活兒的。
起來能幹什麼?
無非也只能做瓷,或是起來與牛馬蛇神打打口齒機鋒.....
這些,歸根結底,都很無趣啊。
「小娘子快躺了半個月了,還是出門走走罷。」
馬嬸子想嘆一口氣,但這口氣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轉移了注意:
「這幾日外頭有大熱鬧,聽說柳府與陳王殘部交好,意圖謀反,還想殺什麼,什麼上頭來的欽差,被發現後家中男丁大多自縊,女眷被抓,原先那麼大一個柳家,說散就散了。」
「那位上頭下來的大人是個好人,說是抄家,但家中那些細碎家私都沒有收繳,只等有商賈出價,買賣的銀錢又給家中未簽了死契的下人結工錢,好生安置或放回.......」
「小娘子不是先前不是總說要給家裡添置些什麼嗎?不妨去看看?」
雖是早早就聽過越大公子懷疑柳家,可當真聽到這條罪名被釘死在柳家人頭上時,葉青釉仍然一愣。
葉青釉手先一步穿過了衣袖,隨即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謀反?」
「自縊?」
「你是說,一被抓,犯者便死的差不多,以至死無對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