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算多俊朗無雙,可眉眼之間卻頗有幾分熟悉,葉青釉一愣,想要細看,便聽下人們喚了一聲『四公子』,那位青年便隨之一起退了下去。
牽巾仍有引動,葉青釉收回視線,抬步進了家廟。
拜家廟。
拜舅姑。
松上一絲髮髻,剪落,用彩繩將男女二人的髮絲合髻。
最後......
才是交卺。
葫蘆一分為二成瓢,柄處以彩繩相連,以之盛酒,夫妻共飲,便稱之為交卺。
軟帳紅燈,紅男綠女。
葉青釉接過酒瓢,沒等對方同飲,便一口而盡,隨即動了動衣角,將懷裡藏了許久的瓷瓶取出,當著越縝的面,也頂著一屋子人好奇的視線,將內里的粉末撒在了對方那瓢的酒里。
越縝維持了一日的微笑到底是破了功,大笑起來:
「夫人這是做什麼?」
葉青釉瞥了對方一眼,方才說了這兩年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毒藥。」
她一派正經,又直言直語,反倒是讓房中聽到這消息的下人們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越縝唇邊的弧度越發明顯,他笑的一時間都有些端不住瓢,酒液晃動,險些外濺,他終於是有些回了神智,也直接將瓢中之酒一飲而盡,方才將雙瓢丟在了地上:
「夫人素來愛開玩笑,你們往後伺候的時候注意些,莫要當真。」
他不介意,於是一房之中的下人們也沒有人敢在意。
所幸,地上的雙瓢擲出了一仰一覆,一陰一陽的好『杯』,下人們於是紛紛恭賀起來。
葉青釉就這麼聽著越縝的笑,面無表情的看著下人們討完賞錢後如潮水般褪去。
越縝笑的前仰後合,越發襯的整個人神采飛揚,他笑了半晌,才似是無意一般,問道:
「夫人,為何你這毒藥毒不死人?」
「是沒有可用的人替你買藥?還是買到了假藥?」
葉青釉撐了撐嘴角:
「許是買到了假藥,讓你討了便宜。」
越縝『啊』了一聲,像是信了,狀若苦惱一般,陪著葉青釉開始苦思冥想起來:
「天子腳下,怎會有賣假藥的商賈,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葉青釉掀了掀眼皮,沒有理會對方。
可她不言語,不代表越縝不會動作。
只一瞬,一道力襲來,原本在她手上難以卸下的沉重發冠,便掉落在了地上。
葉青釉心中一驚,本能想躲,可又一瞬,她便被牢牢按住了肩膀,固定在婚床上,難以動彈。
兩人一站,一坐,越縝還在笑,只是葉青釉卻從這笑中,看出了幾分外人難以瞧出的瘋癲:
「不過,賣假藥的事情先放一邊,我才想到,剛剛好像沒有聽夫人好好喚我.....這可不行。」
他在葉青釉的耳畔微笑,吐息,甚至還給葉青釉揉著肩膀,看著溫柔,體貼,十成十好說話的模樣,只有葉青釉能感覺到肩膀處傳來囚固的力道。
越縝的氣息微微噴灑在她的鬢髮之上,可不知為何,葉青釉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溫暖:
「夫人,你告訴為夫,剛剛你喚我什麼?」
葉青釉閉了閉眼,再睜眼的時候,已經一派清明,她伸出手,摸向了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輕聲道:
「那藥本就沒有毒。」
她再笨,也不可能在新婚夜殺害位高權重的夫婿。
不然莫說是她,連帶著葉家祖墳只怕也要被刨上一遍。
她只是......
只是不甘而已。
若是能使越縝當著下人的面動怒,觸怒對方,那往後,說不準她還能有別種活法。
可她也萬萬沒有想過,越縝會面不改色的喝下『毒酒』,反倒幫她解了圍。
瘋癲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瘋癲的。
這道理還真沒說錯。
男子體熱,而她的手反倒很冰,越縝沒有甩開她的手,反倒是親昵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垂下頭,輕嗅了一下。
葉青釉見過他很多回,很多很多回,卻也是第一次被如此親近以待。
往日裡對那副好皮囊的欣賞已然褪去,只有被毒蛇纏繞的冰冷感。
葉青釉復又閉上了眼,可卻又一次,被捏住了下巴。
越縝從她的背後半摟住她,一手捏著她纖細的手輕嗅,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復又執拗的問道:
「為夫沒有聽清,你剛剛喚為夫什麼?」
葉青釉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
「給你台階你就下吧,我要是喊聲明禮出來,你不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