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手裡捧著胡餅,心想今年自己才十二,還是個出家的和尚,大師兄可真是找了個合適的人來商量這個問題。
師兄弟兩個從未遇到這種奇怪的棘手境況,面面相覷,只能找了個無人的屋頂坐下,吃著餅討論。
十三郎只道是韋訓如往常那般捉弄人闖了禍,抱怨道:「師兄你不該惹惱九娘,她對我們倆都很好,前些天你藏起來,她執意要去看看你,見你病得厲害,她還哭了。」
韋訓心中怦然一動,又不敢置信,嘴硬地反駁:「她本來就是個哭包。觸景傷情要哭,棗子裡吃出蟲來也哭。」
十三郎皺著眉頭,遲疑地說:「我解釋不清,那情況好像不太一樣……對了,你抓傷她的手,這事道歉了嗎?咱們一件件解決。」
聽他這麼說,韋訓莫名其妙,質問道:「胡謅八扯,我什麼時候傷了她手?!」
十三郎覺得不可思議:「大師兄難道沒看見瘀傷痕跡嗎?」
韋訓皺著眉說:「我什麼也沒看到。」
「你那時病得不省人事,九娘去摸你額頭,你突然犯病狠捏她脈門,幸虧我趕著卸力,才沒有傷及筋骨。師兄你自己的指力自己知道,留下烏青一個爪子印,還好沒掏出匕首給她當胸捅上一刀,那活珠就真變成死珠了。」
怎麼會?怎麼會?韋訓一下子愣住,滿心都是這熊孩子胡說八道,該一腳把他從房頂上踢下去。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她一直用衣袖遮遮掩掩的樣子,無論寫字還是射箭,就是不肯露出手腕。一時間他全都明白了,頓時氣血翻騰,悔恨懊惱,腦子裡全都亂了套。
十三郎看他震驚而混亂的表情,仿佛是真的不知道。他知道韋訓極討厭別人碰他,有意識控制時還好,一旦失神,必有死傷,難道是因為這事惹了亂子?
小沙彌低聲說:「還是想辦法道歉吧,就算她說了滾,師兄真的敢撂挑子就走嗎?」
在一團混亂中,韋訓也捫心自問,他敢嗎?
楊行簡尋來時,便是她與家裡人重新搭上了關係,他本應該就此撤退了。可是那個三撇鼠須的弱質文人根本沒有保護她的能力,在這樣亂世之中,她這樣超群拔萃的人品,一路上會有多少強人虎視眈眈?只怕是比多寶塔上的蛇珠更遭人惦記百倍千倍。
就算他現在立刻把保朗除了,以後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保朗來垂涎,殺也殺不完。他親手把她從棺木中起出來,又耗費了許多內力心血救活,現在扔進虎狼之穴一走了之,他確實不敢,也捨不得。
一聲喟嘆,韋訓失落地說:「她說得清楚明白,按理我是不該糾纏了。」
十三郎想起陳師古在世時說過的話,韋訓這一路上故意避而不談,只要他一提,大師兄要麼拔腿就跑,要麼假裝沒聽見。這一回,看來是必須說個清楚了。
十三郎鄭重其事地說:「師父在世時,說能救你性命的丹藥叫鳳凰胎,又名活珠子。九娘她是天子血脈,貴妃之後,真真正正的鳳凰胎;她名字叫寶珠,你從墓里活著把她救出來,又應了『活珠子』。師兄治病的關竅,就著落在九娘身上,這是佛法里說的因果定數,你要是走了,這絕症該怎麼辦?」
韋訓如何想不到這些,一路上只是不願意細想。十三郎直截了當的點破,他更加心緒激盪,無法冷靜。他一生受先天寒邪所苦,每次發作痛不欲生,發丘多年,遍尋古墓,始終找不到那個傳說中的丹方,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才心灰意冷決定金盆洗手,認命等死。誰想最後一次,竟然把她挖了出來。
蓬萊靈藥虛無縹緲,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這個人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會哭,會笑。就算她是治病的藥,救命的珠,他要怎麼用?還能扔進鼎爐里煮了吃嗎?
師兄弟倆在月光下相對無言,想起這些年來的坎坷際遇,都是百感交集。
良久之後,韋訓低聲囑咐了一句,「你自己回寺里去吧。」說罷從房檐上跳了下去。十三郎看他垂著頭,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去的方向仍是縣衙。
一直目送韋訓背影消失,沙彌心想:佛經中說「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難道因為心裡有了掛礙,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人才會感到害怕的情緒?
縣衙內宅已經是一片漆黑,只有門房值夜的人點了一盞昏昏欲睡的馬燈。
韋訓伸出指尖,輕輕推了推寶珠房間的窗戶,已經從裡面上了閂。他不死心,又團團繞了幾圈,每一扇窗都試過,結果是每一扇窗都封得嚴絲合縫。
他自然還有一百種手段進去,哪怕直接上房掀了瓦,但那都不可以。她關好了窗,意思就是不許他進,這間屋就是全天下守衛最嚴密的所在,就連他也束手無策。=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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