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簡立刻打開算袋,提筆在紙上落下兩個八字,第一行屬於一位貴人,第二行是自己的。又殷勤恭敬地問詢寶珠:「芳歇也想試試嗎?」
寶珠好奇心強,立刻點頭,興致勃勃寫下生辰,轉頭問韋訓:「你算不算?我來幫你寫。」
韋訓根本不信相面算命那套,照實說:「我是無父無母的,沒有生辰八字。」
十三郎說:「我只知道哪年生的,不知道時日。」兩個人都沒有寫。
楊行簡將紙張交給曇林,他只略微一看,轉手交給觀川收起來,對楊行簡說:「我年老力衰了,明後天把批語給你。」說罷再將韋訓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嘆息低語道:「觀澄也是孤兒。」話語中頗覺遺憾。
給了八字的人他不認真瞧,沒給八字的倒仔細端詳,這讓楊行簡覺得很是費解,心道難不成這青衣小賊福薄命短的相貌偏生前程似錦?
此時,殿外迴廊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年輕僧人繞到屏風後,向曇林施禮一拜,寶珠覺得眼前一亮,原來是入寺時用稻米購屍的漂亮和尚觀潮。
「上師,今日布施出去一石零二斗米。」
曇林問:「有不當死而死之人嗎?」
觀潮一臉愁苦地說:「有一個。」
曇林道:「等會兒我去看一眼,其他人好生安葬。」
寶珠問:「什麼叫不當死而死之人?」
曇林回答說:「便是世人所惋惜的死者,如年少者之死,麗人之死,康健者之死。如我這般年老體衰醜陋多病的老東西死了,那只是理所應當的天道而已。只有不當死而死之人,才能使觀者感到惋惜。」
楊行簡因為曇林無所忌諱的自嘲震驚,忙說:「上人不必如此。」
寶珠也呆了:「難道你是在找一具橫死的年輕貌美的女屍?像壁畫上那樣的?」
觀潮道:「不是師父要找,石灰池中那一具就足夠我們觀想修行用了,是洛陽一位大人物委託師父繪一套新的九相圖用以破除心魔,我們不得不找。」
楊行簡暗暗納罕,以曇林上人的地位,竟然還有人能讓他畫不得不畫的圖,可見就算修到五蘊皆空,只要還活著有一口氣在,就得受這世道的約束,布施災民雖然是善舉,但果然另有目的。
韋訓聽在耳中,心下更是戒備,偷偷瞧了寶珠兩眼。要說年輕貌美健康的少女,她是般般符合,這蟾光寺的邪性之處,實在令人警惕。
觀潮匯報完今天的帳目,遲遲不願離開,曇林看出他眼中哀痛,問:「怎麼了?」
觀潮走過去跪在曇林面前,含著淚道:「師父,徒兒細算過帳,大寮庫房中的囤米足夠我們用上三個半月,為何不多周濟一些給災民?他們每次向我哀求,我只能厲聲拒絕,這太折磨了!」
曇林深深嘆了口氣,輕撫摸他的頭頂說:「你是最有慈悲心的,但太年輕,還做不到洞悉人性。一具餓殍可供人食用的部分,剛好與一斗米差不多。假如你多給了,就會有人為了換米而故意殺死親人,只有米與肉等量,才能維持人心不墜入魔道。不要試探人性幽暗之處!」
老僧深沉的嗓音在殿上迴蕩,許久沒人開口說話。他那雙垂垂老矣的眼中有一種洞悉世事,兼且悲憫眾生的神色。
曇林誠懇而溫和地對觀潮說:「並非只有財布施是修行,法布施和無畏布施一樣是修行。明日就是盂蘭盆節,超度困於地獄的亡人是目前寺中最重要的任務,法會準備的怎麼樣了?」
觀潮收了淚,整理情緒,片刻後又恢復到那副冷淡中略帶哀愁的樣子,將盂蘭盆會上繁雜的諸般事務一一向曇林匯報,不需紙上備忘,法器數量、齋食準備都如指諸掌。
曇林聽過,讚揚他用心,又問:「觀澄呢?法會上需要他展示技藝。」
觀潮聽見尊師問那還俗的師弟,似乎略有不快,說:「最近半個月都沒有見他,想是去城裡尋他妻子去了。」
曇林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囑咐觀潮說:「你和觀雲一起招待這四位貴客,帶他們去上客堂。」
他轉頭對楊行簡等人說:「觀潮是大寮的典座,掌管齋堂,寺內僧俗的一切飲食用度都歸他管,若有齋飯上的需求,儘管找他。」=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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