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問:「布料怎麼都晾在廊下陰著?太陽這麼好,露天曬一會兒就幹了。」
徐嬤嬤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抬下巴指向屋檐上那幾隻不懷好意的烏鴉,說:「喏,怕這些促狹傢伙蓄意搗亂,王妃是愛潔之人,斷受不了被污物糟蹋過的東西。」
霍七郎當即明白了,心道這些黑老鴰不管預兆是吉是凶,其行徑著實討人厭惡。
請她來搬運的重物是幾大麻袋澡豆,內宅所用之物皆由外宅統一採購,再分送到各院女眷手上,霍七郎心想這麼多澡豆,開店鋪囤積售賣都足夠了,可見這院子裡的女人們著實愛乾淨,消耗量堪稱驚人。
活計並不繁多,做完之後,霍七郎正琢磨用什麼藉口能多在內宅逗留一會兒,徐嬤嬤從一隻熱氣騰騰的茶釜裡面舀了一碗茶遞給她,指著院中一塊空地說:「有貴人要見你一面,你站在那處等著奉茶。」
霍七郎不明所以,端著這隻近乎滿溢出來的茶碗,依她所言站在庭院之中。旁邊恰是熨燙白練用的爐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蹲在廊下扇風燒熨斗。
她等徐嬤嬤走遠了,悄聲問霍七:「你做錯什麼事了?被罰在這裡立規矩?」
霍七郎疑惑地問:「立什麼規矩?」
小丫頭同情地道:「端著滾燙的碗站在日頭底下罰站挨曬,就是立規矩。你必定是做錯了事惹惱了嬤嬤,才會受罰。」
霍七郎一聽,不禁笑了出來,心想這王府里連懲罰都怪可愛的,比之在大雪中扎個三天三夜的馬步可要強多了。她吹了吹碗裡的熱茶,輕抿一口,品著裡面加了酥酪和蜜糖,煎得香氣撲鼻,心中暗想:日後若有機會常來此處立個規矩,倒是美事一樁。
於是一邊悠然飲茶,一邊跟那小丫頭聊天,笑道:「我確實做了不少壞事,不過並非在這西院所為,是在大王屋裡乾的。」
待崔令容帶著徐氏出來,站在庭院裡罰站的霍七郎已經跟搗練的婦人們混熟了,端著空碗,跟人聊得火熱。
徐氏神情尷尬,崔王妃輕語:「我早說過不要使這等手段,她是江湖人,跟我們內宅婦根本不是一路人,怎麼可能用這些可笑的花招降服呢?」
徐氏低聲道:「大王已經能外出去景氏那邊了,我們再不動作,恐怕……」
崔令容淡然道:「我已經等了他那麼久,又何必急於一時,耐心地打聽就是了。」
院中婦人們見崔王妃現身,當即停下手裡的活計,向她下拜行禮。崔令容款步走過迴廊,一絲不苟地審視搗練工序,對眾人道:「勞作前後,務必要把手洗乾淨,我不許布料上面沾染絲毫污物。」
眾人皆低頭稱是。崔王妃又望了廊下霍七郎一眼,她會意上前,將碗放在台階上,瀟瀟灑灑向她叉手一拱,仰頭笑道:「霍七見過王妃。」
崔王妃未作應答,回身向室內走去,步伐不疾不徐。霍七郎遂跳上迴廊跟著,見她背脊筆直,一舉一動端莊優雅,令人心怡悅目。霍七不禁暗想,王妃的情人是否跟著到了幽州?在這樣森嚴的府邸之中,他們又是怎樣相會的呢?
崔令容的居所一塵不染,乾淨得各處能映出人的影子,剛一進門,徐嬤嬤便囑咐道:「洗了手再進屋。」
霍七郎微微一愣,見門口擺著一隻顏色略顯陳舊的銀盆,旁邊的琉璃碗裡堆滿澡豆。她心想這夫妻兩人關係生疏冷淡,生活習慣倒是相似,每次靠近他三尺以內,李元瑛必然問:洗手了嗎?沐浴了嗎?她來韶王府任職才一個月,消耗掉的澡豆就超過了上半輩子的總和。
霍七郎無聲嘆氣,低頭去撈水,卻看見盆底隱約有一圈騎馬打仗的武士紋樣。盆中頓時湧出一股濃艷血水,霍七呼吸為之一窒,幾乎想要拔刀,片刻後冷靜下來,發現眼前只是一盆普普通通的清水。
盆底的番邦武士與中原漢人將士不同,身披鎖子甲,頭盔如寶塔,裝飾以鳥羽。這些細節她太熟悉了。
霍七郎回想起厲夫人的波斯金器。這些貴婦擁有諸多來自異國他鄉的珍寶,或許她們自身並不懂盆底這些頭戴鳥羽頭盔的武士意味著什麼,於是她強忍著厭惡,默默把手洗了,並未出聲問詢。
崔王妃端坐於榻上,命婢女搬來月牙凳,客氣地請霍七郎落座,先開口致歉:「我的乳母年邁糊塗了,明明是請人來幫忙,卻怠慢了你,這是我馭下無方所致,還望看在她年事已高,莫要怪罪。」
霍七郎笑道:「嬤嬤款待甚佳,我還盼著以後再來呢。」
與崔王妃相對而坐,霍七想起初次見面時,她那灼熱激烈令人驚艷的眼神,如今已經回歸平靜,如同一潭沉寂的井水。崔令容拿起手邊的半成品衣料,垂首繼續做針線,那是一件菱紋羅的寢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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