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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禁衛淨街趕人,朱雀大街上縱馬狂奔,那時最尋常不過的事,如今才知曉是特權。她越說聲音越低,流落江湖幾個月,有韋訓師兄弟和楊行簡細心照護,雖衣食不周,但從未受過氣,她心中仍以李唐貴主自居,今日一場小小風波,才切實體會到自己的身份其實早就蕩然無存,一去不返了。

獅子猲羅成業和羅剎鳥那等宵小,她可以舉弓鏟滅,然而秩序之內的規則,利箭射出,只會落入虛空。她曾憑藉皇權血統暢行無阻,規矩仍是那套規矩,如今從秩序頂端跌落下來,難道就不認帳了嗎?

這一鞭,像是將醒未醒賴床不起時,被人大喝一聲,徹底將她從黃粱夢中叫醒了。

寶珠心中酸澀,摸索著摘下頭上的桂花枝,讓十三郎從行李里取出琉璃漆盒,重新放回盒中,自語道:「那人倒提醒了我,在城中要小心行事,被有心人認出是蟾光寺的桂花,查問起來,就有些麻煩了。」

楊行簡恭敬地道:「芳歇很是謹慎。」

韋訓伸手從盒中取出花枝,再簪回她發上,直言道:「你儘管戴著。有誰不長眼吵起來,我回頭把那樹直接砍了,今後整個洛陽誰都別戴!」

楊行簡瞠目結舌,十三郎高傲地說:「這便是我們殘陽院的行事作風,既然要霸著花樹,那就得有霸著的本事。」

聽了師兄弟二人的這番話,寶珠明知情況不會有所改變,心中仍感慰藉,擦了擦眼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過了一會兒,慢慢把那一碗已經冷掉的餛飩吃掉了。若要說這一路學到了什麼,那就是不能浪費食物,無論任何情況,有得吃時就得趕緊填飽肚子。

楊行簡趁機稟報住宿地址:他從牙人手中賃下慈惠坊的一棟宅院,那院子曾經是某位高官的外宅,面積不大,勝在風景優美。

慈惠坊距離南市不遠,眾人跟隨他來到此處,寶珠見這小院子鬧中取靜,主屋是一棟二層高的小樓,矗立在洛水河畔。洛河東西橫穿洛陽城,登樓可欣賞河岸兩側風景,遠眺甚至能看到紫薇城內通天宮的寶頂。

院子算不上豪華,卻也清幽雅致,比人來人往的客棧安靜許多,院牆粉壁上題著不少名人詩句。寶珠贊了一句「楊主簿用心了。」實則並無登樓賞景的念頭。

她說要出去走走散心,韋訓扔下師弟和驢,跟著她離開院子。

沿著河岸走了沒幾步,就是新中橋。此時夕陽西下,宵禁的暮鼓聲一下接著一下敲響,路人行色匆匆,穿越溝通南北的石橋各自奔向自己的家園。

寶珠雙臂撐在橋邊的石欄上,心事重重地望著洛水浩浩湯湯向東流去,夕陽緩緩沉入霞雲,西方的紫微城建築群依然宏偉,但仔細望去,便能注意到宮牆斑駁,荒草蔓生。

後漢書云:天有紫微宮,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宮,象而為之。百年之前,洛陽仍是大唐帝國中心的時候,這裡是萬國來朝的神都。如今華麗壯美的宮城早已破敗不堪,正如下沉的夕陽,頹勢難以挽回。

兩人並排立在橋上,無言地站了一會兒,韋訓看見她的淚珠順著面頰一顆一顆往下墜落,消失在洛水中,不知該如何勸慰,便說:「珍珠掉進河裡,可就撈不上來了。」

寶珠望著殘破的洛陽宮闕,沉默了一會兒,租來的院牆內突然傳來驢嘔啞難聽的嘶鳴,跟著是楊行簡的驚叫呼痛之聲,似乎又被驢給踢了。那頭驢一直不喜歡他,拆卸鞍轡和搬運行李的活計,向來是韋訓來做。

寶珠輕聲說:「你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石橋距離院子不遠,又是人來人往的顯眼之處,韋訓叮囑道:「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等我安頓好,再過來找你。」

寶珠點頭應下。

他離去以後,暮鼓又敲了幾十下,寶珠感到肩上被人一拍,一個和藹的聲音問道:「怎麼一個人在橋上哭泣?夜裡可有去處?」

回頭一瞧,身後站著一名三十多歲的方臉男子,膚色黝黑,穿著豎褐短打衣裳,左眉一道刀疤。

寶珠心生警惕,立刻收了淚,照著套話說了一遍:「有去處,不打零工,阿耶在岸上,阿兄這就牽驢來接我。」

那人的表情有些尷尬,應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想……既是有去處便好。」然後訕訕地離開了。

又過了片刻,天色更暗了,寶珠想著繼續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照原路返回慈惠坊。剛走到橋頭,見道旁有個乾瘦老嫗攙扶著一名年輕婦人,催促她繼續往前走。那少婦卻扶著肚子低聲呻吟,似乎一步也無法前行。

寶珠走到她倆旁邊,見那婦人的肚子高高鼓起,是個臨產的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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