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的眼神再移到韋訓蒼白的容顏上,回想自己來長秋寺的目的,再次堅定了念頭。她朝十三郎招招手,讓師兄弟二人接下扮演觀音用的首飾和衣物,然後對巡城行會的人道:「我暫住在慈惠坊,你們派個人跟著認認門,定個時辰,巡城那日去迎接我。」
語畢,昂著頭從容而去,擁擠的人群硬是為她讓出一條道來。曹泓、斷塵師太等人想起那個青衫客為人牽驢的荒誕傳聞,今日看這少女的風度,真真如一派掌門,又覺得合情合理。
楊行簡跟了上來,寶珠奇怪地問他:「剛才你幹嘛也跟著湊熱鬧下拜?」
楊行簡老臉一紅,道:「人從眾……」心裡想的卻是一路上擅稱公主之父,不知損耗多少壽數,找機會跪她一回,說不定能討回些日子。
他又以謀士身份低聲提醒:「竇敬之事在前,或許有人會認出您的容貌……」
寶珠道:「我已想到了。在玉城時認識的那個遊俠會易容術,我曾向她討教過幾句。想要靠化妝跟某人相似很難,需得積年累月練習。但要跟自己不像,倒是容易得很。」
楊行簡感慨地說:「不知她能否順利將魚鱗函送抵,令兄得到消息,必能振奮精神。」
韋訓聽到此處,忍不住竊笑,心道幸好把那糟心傢伙趕到幽州禍害別人去了,否則黏糊糊纏著不走,僅那張破嘴就令人火大。
在長秋寺擠了這半日,口乾舌燥,寶珠嘆了口氣,回憶起宮中用料豐盛的玩月羹,大聲對十三郎抱怨:「都怪你東問西問,惹出我的饞蟲來,好想吃櫻桃啊!」
十三郎也餓了,跟著嘆氣:「倘若是春天,捨得花費,能在坊間買到櫻桃畢羅,如今哪裡找去!」
一行人在外面用過飧食,途中聞到桂子甜香,想是城裡的桂花已陸續綻放。不過短短兩三日之間,原本獻給權貴的古寺特產,便成了洛陽任何女子都可以佩戴的鮮花。
回到慈惠坊的宅院中,寶珠試穿觀音奴的衣飾。頭冠、瓔珞、臂環等首飾看似寶光熠熠,實則是鎏金銅製的俗物,不能與她曾經的貴重珠寶相提並論。但難得盛裝打扮,她仍覺得歡喜雀躍。
穿戴停當之後,她從二樓臥房款步走下來。錦瀾衣與日常男女服飾皆不同,袈裟斜披於左肩,偏袒右肩,露出圓潤飽滿的臂膀。衣帶飄逸,長裙曳地,蓮花冠戴在高髻上,端嚴若神。
這身打扮仿佛是從佛寺壁畫中走出來的形象,十三郎吃了一驚,猛地從凳子上彈起,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叫一聲:「菩薩!」
楊行簡更是口若懸河,連聲恭維:「公主妙相莊嚴,秀骨豐肌,當真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洛水啊!除了您,洛陽又有何人有資格站在寶車上巡城呢?」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讚不絕口,唯有韋訓一聲不吭,像被施了噤聲咒般,眼神發直,呆呆地站著。楊行簡和十三郎的聲音皆未入耳,眼中只望見一輪明月帶著光輝自天上緩緩降下,心魄已被懾去了。
直到寶珠走到他跟前,笑著問:「啞了嗎?」
韋訓赧然結舌,終究沒能想出一句得體的話誇讚她。支吾了片刻,見她手裡攥著銅臂環,並沒有佩戴,忙問:「不喜歡這個?」
寶珠流露出少許委屈失落,扁著嘴嘆道:「路上吃得不好,膀子不如以前豐腴了,戴上會滑下來。」
韋訓從她手中接過臂環,執起她的腕子,將銅環套上,緩緩推到渾圓的上臂,輕輕捏了一下。臂環被他強橫指力捏扁成橢圓形狀,如此不緊不松地固定住了。
「滑下來是物件不行,不是人不行。你是……是……是天下第一,盡善盡美。」
這話雖淺白,卻說得披肝瀝膽,至純至真。寶珠羞澀地抿嘴笑了,很是得意了一陣,才說:「其實這詞不是我用的。」
她瞧了一眼楊行簡,後者趕緊解釋:「這句話出自《論語·八佾篇》。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宮中用來形容韶王。」
韋訓嫌他大煞風景,切了一聲,盡顯鄙夷之色。
十三郎琢磨了一會兒,心道:九娘的兄長這麼好看,七師兄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綺羅郎君從沒善始善終過,往年江湖之人畏懼陳師古的手段,無人敢去殘陽院向他挑戰。卻有許多因愛生恨、悍不畏死的痴人上門找霍七尋仇。還不知走到幽州時,事態會是什麼模樣,殘陽院的名聲,只怕要從關中爛到北境去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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