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吃了周青陽的藥,身上肌膚沒有以前那麼冰冷了,有了一絲溫度。寶珠歪著頭問:「你累了嗎?」
「沒有。」韋訓悶聲悶氣地說。
寶珠想到他身患疾病,深夜來回奔波,或許是很難受了,便試圖掙脫下來:「我自己走。」
韋訓一手托著她,另一隻手瞬間抓住她攬在自己脖頸上的雙腕,牢牢固定,強硬地說:
「我背得動你!」
他從不曾禁錮她的任何行動,此刻卻堅持不許她下地。寶珠動彈不得,聽出他語氣有些奇怪,追問道:「究竟怎麼了?」
「地面泥濘,你就別下來了。」韋訓隨口敷衍了一句。
究竟怎麼了呢?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她與韓筠交鋒時的每個動作、每個眼神,他都在樑上瞧得清清楚楚,沒有半分親近之意。可是她們能在一張紙上寫字,用詩句對答,自己卻雲裡霧裡,半句也接不住。
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好似幼時修習閉氣功夫,每次都被憋得快要溺亡,難受至極。也正因如此,他並沒有按照事先約定,等她剛邁出門檻,便迫不及待一把撈走。
過了一會兒,韋訓頗有些酸楚地嘀咕:「我也曾給你戴過孝的,還記得嗎?」
翠微寺那一幕清晰浮現,彼時他淘氣促狹的神情猶在眼前,讓寶珠恨得牙根痒痒。對這種奇怪的勝負欲,寶珠很是無語,皺著眉頭道:「當然記得,好險沒把我氣死。這種事也要比個先後輸贏?」
韋訓沒有作聲,只是悶頭往前走。當時是故意譏諷戲耍,未曾想,千里之外被迴旋鏢擊中,自作自受。
「入墓之賓,只你獨一份。下一個敢盜我陵墓的,我饒不了他。」
下意識察覺到什麼,寶珠解釋了一下詩中意象的含義:「參與商,是天空中的兩顆星星。一顆在西,一顆在東,一方升起時,另一方已經落下了,此出彼沒,永不相見。等過了中丘縣,我們跟姓韓的就再沒交集了。」
城內彈丸之地,以韋訓的腳力,從這一頭奔行那一頭也用不了多久。可他偏要慢騰騰地走,又不肯讓她下地。隨著他穩健的步行節奏,寶珠打了個呵欠,再難抗拒睡意,下頜放在他肩上,頭臉相依,不一會兒便昏昏睡過去了。
聽見她安詳的呼吸聲,韋訓再次放慢步伐,竭力延長抵達旅舍的時間。
參與商,此出彼沒,屬於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原本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兩顆星星,只因絕無僅有的意外才有這場偶遇。可抵達終點時,註定要分道揚鑣,天各一方。
從開棺盜珠之日起,韋訓自問於心無愧,從沒幹過不齒於人的事。然而就在這一刻,他卻生出了一種貪婪念頭,那是與旅行目的完全相悖的渴求。
他不想放她下來,不想鬆手,他希望這條路無窮無盡,永遠走不到盡頭。
作者有話說:
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這一句是陶淵明寫的,我實在寫不動了。
鯉素是指書信,前文提過,鯉魚國姓魚,他是求著公主加個W信
奇怪的雄競:爭著戴孝
韋訓這個絕頂高手,這一路挨過最狠的打都是自己扔出去的迴旋鏢
第208章
拿到過關公驗,寶珠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踏踏實實一覺睡到天亮。
清晨,她洗漱完畢,站在窗口透氣,一眼瞧見周青陽在庭院裡燒東西。寶珠好奇地探頭瞧了瞧,見火堆中燃燒著她常穿的那件髒兮兮的道袍。寶珠已知曉舊衣服可以賣到舊衣鋪去,而這些江湖人士多數都很節儉,見周青陽燒衣服,覺得有些奇怪。
等到眾人陸續起床,聚在一起用朝食時,寶珠得意揚揚地表示她已拿到公驗,可以離開昭義奔赴成德了。
眾人正商議著過關之後在何處落腳,旅舍門口忽然來了個游商,扯著嗓子兜售驅除疫鬼的咒符。為了招攬生意,他故意神秘兮兮地傳播城中有疫鬼出沒的小道消息。一時間,客人們紛紛解囊,連店主也過來買了幾張。
楊行簡因愛女死於時疫,對此極為重視,起身就要掏錢去買。周青陽伸手把他按住了,說道:「這符我就能寫,都是拿錢打水漂,何必花給外人?」當即拿出黃紙與硃砂,行雲流水般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