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啊。」
他蹙起眉頭,眼光輕輕在她身上點了一下,又垂落下去。
「寒山不會更喜歡那對眼睛嗎?」他問,「……那是活人的眼睛,正常人的眼睛。」
「他有那樣的雙眼,是因為天生如此,而濯有這樣的雙眼,是因為母親是這樣的相貌,我便學了這樣的相貌。不過是偽飾這皮囊裡面盛著的駭人之物。」
嬴寒山沒有回答,她抬起一隻手,點了一下他的睫毛。
「變成小花。」她說。
那雙藍色的眼睛睜大,幾秒遲疑過後,自虹膜最中的黑色里綻出一朵白花,它一層層放大,蓋住原本的藍色,蓋住眼睫,蓋住半邊臉頰。
萇濯的面容開始逐漸融開,馥郁的白色花朵蓋住他上半部分臉頰。
「……這樣不好看。」他把臉別了過去。
她仔細地看著它,手指從花瓣上掠過。
「其實沒有什麼不同,」她說。
「我看到過很多美麗的人或者非人,我能模糊地知道他們美或者不美,但也就是這樣。」
「或許我注視你的時間太久了,我已經沒辦法感知到美麗與否的區別,我看到你的臉,想的是這是萇濯,看到花,想的也是這是萇濯。或許有一天你變成什麼別的樣子我也不會覺得驚訝,我只會想,『哦,那也是萇濯』。」
「這是一種『意義』,不是一種『現象』,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花朵在她的手指下顫抖,花苞輕柔地合攏,藤蔓纏上她的手腕。萇濯沒有回答,或許這個命題對於他來說有些複雜了。
「眼睛是不重要的。」於是嬴寒山說,「臉也一樣,形體也一樣,它們指代的存在才重要。」
藍色的花蔓安靜下來,花苞合攏,再次露出青年的面孔,那對藍色的眼睛向上仰望著她,有金色沉入藍色的池水。
也曾滿懷憤懣,也曾生出外神的魔性來。在看著那雙藍綠色眼睛望向她時,萇濯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但刀刃一樣的葉片沒有落下,只是化作白花。他清楚地明白她有資格愛任何人,愛任何人鮮活的面容和眼睛。寒山從不屬於他,她屬於這浩浩天地。
他沒有資格嫉妒。
但她說他很重要,即使沒有那樣生者的眼睛,沒有溫暖的肌膚和旺盛的生命力,即使在這幅皮囊下是非人的存在,他仍舊很重要。
不,萇濯想,或許被指代的也不重要。
只是因為被重要的人注視著,它才變得重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