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吃了第五靖的一箭,抖著血淋淋的耳朵後退。在草食動物裏白色意味著比同類更虛弱敏感。而在肉食動物中,白色代表著更加兇悍和狡猾。
一道皮肉傷已經讓它明白這個騎著鐵甲馬的人不是好獵物,那雙瞳孔細長的眼睛一轉,鎖住嬴寒山。
它壓著兩肩,低聲吼叫著與嬴寒山的馬周旋,這匹戰馬的素質比望夜騅要差很多,僅僅只是與虎對峙它就開始不停地尥蹶子。
虎嘯晝起,白虎從平地竄出,一巴掌拍在戰馬的胸前,嬴寒山撒手自馬背躍下,那匹馬轟然倒地。白虎看到大獵物喪命不吃不跑,眼睛仍舊只盯著嬴寒山。
這是頭食人的虎,它已經很習慣人肉的味道了。
被驚動的士兵們在靠近,第五靖張弓的手有片刻遲疑,嬴寒山背對他和虎近在咫尺,此時不要說是遠處的士兵,就算是他開弓也不能保證百分百不傷到嬴寒山。
而嬴寒山沒有把注意力分給任何人。
虎的皮毛上沾了馬血,白地的毛上猩紅招搖,鮮艷得讓人頭皮發麻。嬴寒山與它對視著,因為嗅到血腥而感到一陣快意爬上後背。她從袖中抖出峨眉刺,微微俯身,金色的眼睛裡倒映出虎的身形。
那頭白虎反而遲疑了。
有幾秒鐘它不確定這是不是人,她好像一頭披著人皮的同類,比它更兇悍,嗜血,強健。短暫的混亂後它突然大吼一聲躍起,利爪拍向嬴寒山頭頂。
而嬴寒山消失了。
比虎的身形更快,她矮身閃過虎,反手刺進它右眼,虎吃痛吼叫,歪斜地落地低頭咬她腳踝,她順勢抓住那隻受傷的虎耳躍上它後背,左眼補上另一刺。
兩道血跡順著斑斕的虎面落下去,它甩脫不掉,就地打滾,而在它身上那個人輕盈得好像鼓上劍舞。峨眉刺旋出兩道血光,在白虎將要翻身爬起來的瞬間,她把它楔進它喉嚨。
林間安靜了,不論是死虎,是士兵,是第五靖還是趕過來的誰,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地注視著嬴寒山。
她站起身,用手背輕輕蹭了一下臉頰,上面沒有血。她的身上乾乾淨淨,好像不是徒手殺了一頭虎,而是伸手從樹枝上掰下一串霧凇。
「……你們,都在看著我做什麼?」
這一句驟然點燃了這片雪林,所有人都歡呼起來,最前端的軍官士兵衝過來,舉起嬴寒山。
真豪傑!真不世之人!這世上居然有一個人能毫髮無傷地殺死猛虎!她真是人嗎?她不是託身了的玄女嗎?歡呼聲震得整片林子的飛鳥都震動起來。
而在這喧囂中,有兩個人沒有動。
黎鳴鋏呆呆地站著,他拎著一隻狐。那隻狐狸的皮毛是紅的,箭準確地從它的眼睛裡對穿出去,本來他是打算把它送給她,但現在他突然覺得沒有必要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為她做什麼,不需要拿走任何人手中的東西,那站在虎屍身邊的女子仿佛本該擁有一切。就在這一瞬間,酸澀感漲滿了他的胸口。
「我與她……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