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過多的指揮,堅持到現在還能喘氣的,也只剩經驗豐富的老兵油子了,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他們終於摸到了日本人的炮兵陣地,十門大炮交替著對他們的陣地發射炮火,炮兵們全神貫注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沒有人發現這些潛入者。
紀平瀾原本以為會遇到上百人的抵抗,所以帶足了手榴彈準備炸死幾個算幾個,但眼前的情況卻不是這樣。殺紅了眼的日本兵全都去了前線準備做最後的衝鋒,咬牙切齒地想要收割這幫明明武器裝備什麼都不如他們,卻足足擋了他們三天的敵人,甚至沒有留下多餘的兵力保護炮兵陣地。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也去了前線,他不是個外行,只是完全沒有想到一支跟他們死磕了三天的軍隊,一支明明都死得差不多了,放完這輪炮再一個衝鋒就能全殲的部隊,居然還有餘裕分兵出來偷襲。
紀平瀾當即決定不做自殺式攻擊,一聲令下跟二十個滿臉血污和灰土的戰士衝出黑暗,向著毫無準備的敵人殺去。留在這裡的只有幾個文職軍官,職業炮兵的肉搏能力又遠遜於一般的步兵,倉惶應戰下死傷慘重。
紀平瀾瘋狂地砍殺著眼前的敵軍,瘋狂卻麻木。身上多了一道傷,敵人丟了一條命,身上又多了一道傷,他已經不在乎了,感覺不到痛,身體仿佛不是他的。
在廝殺中他也想念著那個人,甚至想念他帶著鄙夷和嘲諷的笑容,想到那個人再也不能笑了,他就瘋狂地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原來想念可以這樣深刻,讓他一個無神論者也寧願相信有天堂或者地府,如果還可以見到那個人,地獄他也願意去。
如果換個時間,他喉中發出的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只怕連他自己都能嚇到。
瘋狂是可以傳染的,跟著他的這些人都瘋了。麻木也是可以傳染的,他們都對死亡和恐懼麻木了。不知道是誰的血在飛濺,不知道是誰的軀體跌落塵土,他們瘋狂地廝殺,直到眼前再也沒有穿著不同制服的人還站著。
紀平瀾的決定是對的。敵人已經死光了,他們還有八個人活著。
ldquo炸掉所有的炮!撤退!rdquo紀平瀾下令。
直到接連的爆炸聲響起,前線準備衝鋒的日軍部隊才終於發現後方陣地的異常。
日軍的炮火停止了,一般會緊隨其後的衝鋒卻沒有出現,馬排長拿裂了縫的望遠鏡試圖在黑暗中找到一些端倪時,一個傳令兵衝上陣地:ldquo撤退!師部命令你們撤退!rdquo
馬排長一下子爬起來:ldquo什麼?!rdquo
ldquo周圍的部隊都敗退了,你們再不退就成孤軍了,撤退撤退!rdquo傳令兵誇張地揮舞著手臂大聲嚷嚷,他還要趕去下一處。
他們以為他們都得與陣地共存亡,撤退的命令無疑給了他們最後一線生機。他們都不怕死,可沒有人不想活。
紀平瀾還沒回來,馬排長知道他們這一去九死一生,但敵方的異常動向讓他仍然心存僥倖,猶豫了幾秒,咬咬牙:ldquo還能動的攙上不能動的,走!rdquo
倖存的傷兵們掙扎著,相互攙扶著,開始往後退去。
走在最後的傷兵喊:ldquo馬排長,走啊。rdquo
ldquo馬上來。rdquo馬排長說著回頭看了看陣地,正好又一個照明彈飛上天空,馬排長看到了遠處日軍氣急敗壞並且不成章法的衝鋒部隊。
日軍邊衝鋒邊叫罵和開槍,雖然這種距離下開槍基本上泄憤和嚇唬的意義要遠大於實際意義,但是一旦被打中的話那也是一顆子彈。
馬排長知道再不走他也走不了了,在他轉身要逃命的時候,紀平瀾帶人從陣地側翼跑回來了。
如果只剩紀平瀾一個,他可能不會活著回到陣地,可他身後還有七個人,他想讓他們活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近距離的爆炸還是過度的疲憊,他的耳朵有些不太好了,聽不清楚急得手舞足蹈的馬排長在說什麼,只明白了兩個字:ldquo撤退rdquo。
紀平瀾麻木地轉身看了看敵軍正在衝來的方向,心想:我的仗還沒有打完嗎?
突然仿佛被人在胸口猛踹了一腳,他仰面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