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岱青似是冷笑了一下,頭也不抬:「嗯,我恨你。」
電影裡,空蕩蕩的火車站裡,鄧畢傅低頭,脊背弓著,呼出一口冰涼涼的冷氣,將臉塞進綠色軍大衣里,對著BB機那頭的舒如,沙啞地說:「我恨你。」
三個字剛好重疊在一起,一秒不差。
陸岱青的手頓了頓。
昭明姬笑出了聲。
而BB機那頭,遙遠的那邊,只余啜泣。
電影的結尾,是許多年後,又是盛夏,光陰流轉,人潮洶湧,早已邁入四十歲的兩人在老舊的舞廳相遇,隔著擁擠人海,就像隔著無數悠長的歲月,遠遠的,對視默默,走近,相視一笑,他們身邊已有各自的伴侶,幸福美滿。
兩人像老友般交談。
沒有任何避諱,坦誠自然,輕而易舉。
仿佛那數十年前曖昧的撩撥、掌心微微的出汗、撕心裂肺的哭鬧、對彼此堅定不移的選擇,和唇齒交織間的親密囈語......一切都隨風釋懷。
燈光昏黃繾綣間,鄧畢傅突然笑了。
他的眼角已然攢出一些小小細紋,像一圈圈摞著的樓層,他看著不惑之年風韻猶存的舒如:「你知道的,那天我說我恨你並不是真心的。」
遲到了二十年,再說出來,已輕如風,掠過舒如耳邊,渺茫又模糊。
舒如也笑,讓人分不清是笑聲,還是嘆聲。
鄧畢傅的妻子突然在門外著急喊他:「快,孩子要睡覺了,我們要趕著回家。」
鄧畢傅放下酒杯。
「舒如......」他頓了頓。
片刻,他撈起椅背上的外套,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他抱起女人懷裡的孩子。
那個桀驁不馴的背影,已然成長為成熟、獨當一面的男人,男人年紀里最寬闊溫暖的懷抱里,躺著他咿咿呀呀的孩子。舒如靜靜聽著,聽著他敘述著對孩子的溫柔輕哄。
鏡頭慢慢拉遠,是舒如獨自坐在吧檯邊的背影。
周遭熱鬧嘈雜,人流擁擠,濃重的昏黃光影里,她一身旗袍,安靜站著,舉著一支細煙和香檳。
舞廳的音樂漸漸放大,從背景音過渡成了片尾曲,溫柔繾綣,仿佛周邊女人們滾滾飛揚的裙擺。
「給你一張過去的CD,
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
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著你......」
......
那場青春里轟轟烈烈的愛情,那些有重量的,不可言說的,連同縣城老舊的電纜線上掠過的風,不問來去,真正落幕。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她的愛情,也終於終結在了這場二十多年後的盛夏。
......
沒了。
昭明姬「啪」地合上電腦。
她有點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