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怎麼不等等我。」河洛公主姍姍來遲,雪地上留下一串輕盈的腳印。
這便是他們三人的初遇。
此後的歲月中,他們一同學□□殿下天賦極高,河洛也絲毫不落人後。
少年人的情誼是如此簡單,那段時光里,他們大多忘了彼此的身份。
再大一些,他們三人依舊形影不離。
太子殿下心懷天下,他說要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公主殿下亦是巾幗不讓鬚眉,她想像世間男子一般站上朝堂。
那年月華如水,恰逢太子殿下與河洛公主的生辰。
三人於宴席後偷溜出宮。
上元燈會,他們見到了凡塵煙火,又各自在相國寺內許下心愿。
「我願天下清平!」
「我願男女皆同!」
「我願二位殿下千秋,心愿得償!」
那時他們眼裡的真摯,映著月色熠熠生輝。
而後,三人的關係更加親密。
他曾想過,也許將來,太子殿下會是一個合格的君主,他會一輩子輔佐殿下,河洛亦能站在朝堂上。
彼時,他們所能想像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誰料風雨忽變,鮮卑兵發兗州,入侵中原,先帝御駕親征,卻遭鮮卑暗算,遇刺身亡。
帝崩兗州,朝野上下虎視眈眈,北燕風雨飄搖。
太子殿下一夕之間突逢大變,縱使他一向比同齡人聰慧冷靜,此刻也忍不住哭紅了雙眼。
他能做的,就是儘自己所能陪在他們身邊。
幸好天還眷顧,將軍李元勝大破鮮卑,打得他們俯首稱臣。
三人也跌跌撞撞,互相扶持,挽救北燕於旦夕。
後來,他的太子殿下登上帝位,一切都開始改變,
不過朝夕之間,天地分崩離析。
登上帝位的太子殿下心性大變,成了一個玩弄權術,坐視功臣被構陷的無情帝王。
短短三年,建安帝疏遠了曾同行的他,屢生疑心,並將王家的勢力一削再削,更是多次降旨申飭他恃功矜寵。
又因一份奏章彈劾河洛公主酒後言辭不敬,建安帝對河洛公主大加申斥。
兄妹也漸漸離心。
再後來,建安帝將他父親的爵位褫奪,還將其圈禁在丞相府。
而他的丞相之位也搖搖欲墜。
不出半月,他的父親鬱鬱而終。
與此同時,河洛公主下落不明,方老辭官,鎬京一夜之間變故叢生。
他冒雨闖進宮城,想求個結果,三人多年的情誼得到的卻是建安帝冰冷無情的旨意。
丞相王孝全目無法紀,侍寵生驕,實難承受丞相一位……
至此,三人終究陌路殊途,他徹底對那個心狠手辣的建安帝寒了心。
於是他一封奏疏自請放逐,王家背井離鄉來到并州,一晃就是二十幾個年頭。
到如今故人已逝,他念佛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放下。
「陛下,臣祝您長享盛世。」
最後一折來到收尾,正是人心莫測,分崩離析的結局。
思緒被拉回現實,王孝全定睛望著台上。
蘇珏的一舉一動都和記憶中的建安帝那麼相似。
不知戲中人可曾領會了戲中意?
現在看來,他還是沒有完全放下。
他從來都清楚,王權讓無數人為之瘋狂,即便是以生命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份至尊的權力也如同一把鋒利的雙面刃,不僅能刺痛別人,還能割傷自己,甚至在利刃出鞘的時候,必定以血封喉,就看最終封的是誰的喉。
所以王權之路充滿了腥風血雨,也註定血流成河,賭贏了,唯我獨尊,賭輸了,身首異處。
他們三人的情誼就是瓦解在權力之下。
他想知道,兒時的情誼究竟為何撐不到王權鼎盛。
此時戲已唱盡,不知何時金樽樓里的觀眾盡數離開。
台上只剩蘇珏一人。
只見蘇珏緩緩走下台來,隔著時光經年,他來到了王孝全所在的包廂。
在蘇珏推開門的那一刻,王孝全徒勞地張了張嘴,繼而才能發出聲:「陛下……」
然而不等王孝全有所動作,蘇珏正迎上他跪倒,「孝全兄……」
這一跪,是蘇珏替他那個便宜爹爹跪的,跪的是遲來的悔恨和歉意。
……
穆府。
褪去甲冑一身紅妝穆羽坐在窗前,點著一盞小燈,在昏黃的燈光下,翻看著一本已經泛黃的畫冊。
那是李明月小時候送給她的,小小的人兒剛和夫子學會了畫畫,筆還握的不算太穩。
即便如此,李明月還是握著筆,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畫了她每日的一言一行,一點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