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外菩提城的烽煙在鉛雲下時隱時現,像懸在絲線上的匕首。
quot讓那群豺狗自相殘殺不難。quot他摩挲著劍柄錯金紋路, quot只需放出他們最在意的消息。quot
馬蹄聲驚起寒鴉,親兵呈上輿圖。李明月以刀鞘作筆, 在沙地上劃出蜿蜒曲線:quot兗州王與徐州王素有舊怨, 若讓他們知曉對方得了朝廷密旨……quot
話音未落, 北面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鼓聲。
原來, 已經到了整軍開拔的時辰。
軍隊一路行進, 待到了第二日天光破曉時分, 菩提城的輪廓浮現於晨霧中。
蘇珏忽然收緊韁繩, 戰馬人立而起的長嘶驚散霧氣——城門前橫著五千鮮卑鐵騎, 可頻頓珠的彎刀映著初陽, 在雪地上劃出新月般的寒光。
quot兩位,別來無恙。quot
可頻頓珠馬鞍上懸掛的銅製沙漏正在緩緩流逝,quot從嘉峪關到菩提城,你們比預計早了半個時辰。quot
他的目光掃過李明月,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quot不過你們要進這道城門,還需等沙漏流盡。quot
quot是嗎?quot
蘇珏扣上面甲,精鐵鱗片在暮色中泛著青光。
他望著天際翻湧的彤雲,想起七日前在嘉峪關瓮城下見過的那個老嫗——她跪在兒子殘缺的屍身旁,用豁口的陶碗舀血水喝。
而戰火紛飛中,又會有多少母親跪在屍堆里尋找兒女的屍身……
就在蘇珏思緒紛飛之時,李明月已經縱馬躍上高坡。
遠處地平線上,鮮卑狼旗如黑潮漫捲而來,重甲騎兵的鎖子甲映著殘陽,恍若流動的血河。
他反手抽出鞍側陌刀,寒光劈開朔風:quot弩手上弦!重騎列錐形陣!quot
第一支鳴鏑撕裂長空,蘇珏看見了可頻頓珠披著白狼大氅,青銅面具下雙眼如餓狼般幽綠。
quot報!左翼輕騎已與敵先鋒接戰!quot
風雪中驟然炸開金鐵交鳴之聲。
玄甲重騎如鐵犁般楔入敵陣,馬槊折斷的脆響混著瀕死慘叫。蘇珏揮劍盪開流矢,忽見鮮卑陣中閃過銀色反光——那是具裝騎兵特有的鏡甲。
quot侯爺!quot
他勒馬迴旋,劍鋒指向前方煙塵,quot可頻頓珠在等我們重騎力竭!讓陌刀隊……quot
話音未落,東南角突然騰起沖天火光。
李明月大笑揮刀,陌刀寒芒過處,鮮卑輕騎連人帶馬裂成兩段:quot去他的連環馬!蘇先生,你帶輕兵去燒他們糧草,這裡交給我!quot
蘇珏劈手奪過親兵的火把,兩百輕騎如離弦利箭撕開戰場。
他聽見背後傳來陌刀破空的悶響,那是李明月最擅長的絞殺陣——三丈長的精鋼陌刀輪轉如滿月,所過之處人馬俱碎。
可頻頓珠的狼頭大纛已然在望。蘇珏猛夾馬腹。
quot放箭!quot
火箭如流星墜入糧草堆,黑煙騰起的剎那,蘇珏看見了可頻頓珠扭曲的面容。
一直隨扈的小蘇元揮劍劈開濃煙,紅寶石刀柄在火光中泣血般妖異。
兩匹戰馬轟然相撞的瞬間,小蘇元的劍鋒擦著青銅面具划過,迸出一串火星。
quot漢狗!quot可頻頓珠的漢話帶著腥氣,quot你們冀州……quot
彎刀劈至面門時,小蘇元突然松鐙後仰。
刀鋒貼著他鼻尖掠過,斬斷一縷飛揚的鬢髮。
小蘇元反手擲出腰間短刃,聽見利刃入肉的悶響與戰馬的哀鳴。
「哼!不許欺負蘇珏哥哥!」
墜地的可頻頓珠尚未起身,陌刀寒光已至頸側。
李明月踏著血泊走來,刀尖挑飛那頂狼首兜鍪:quot如何?我們能不能入城?quot
「還是說不準。」
即便刀架頸側,可頻頓珠仍然一派淡然。
「如何說不準。」
「因為……」
話音未落,可頻頓珠一個旋身,靈巧的躲過了李明月的刀鋒。
之後,又一路敵軍操戈而來。
雙方再次展開激戰。
這些西楚士兵作壁上觀,而那些鮮卑士兵則一心拖住他們繼續行進的腳步。
這必是早就設好的圈套無疑。
西北風卷著雪粒子打在李明月的鐵甲上,遠處菩提城的輪廓漸漸清晰。
父兄,你們一定要等著我……
……
然而,事與願違,李明月心中的祈禱沒有被神明聽到。
可頻善奇的總攻在辰時來臨。
若是之前,玄甲軍尚有生機。
然而,玄甲軍前幾日剛經歷幾場惡戰,如今西楚鮮卑裡應外合,他們已經是疲於應付。
三千對上六萬,毫無勝算可言。
寅時三刻,菩提城頭旌旗盡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