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仰頭往寂寥而廣闊的夜空看去。現下繁星點點,遠處高懸的明月,似乎透著淡淡的靜謐,撩動人心。
宋衍伸手指了指,道:「北斗七星。」
「嗯。」
「道家認為,北斗七星掌管著人間禍福,南斗星君主生,北斗星君主死,也有兵家以北斗七星獲取方位,布戰陣。」
說實話,沈遙沒什麼看星星的心情,「你知道的真不少。」
宋衍:「不開心?」
沈遙:「……沒有。」
宋衍又貼近她幾分,「天地萬物之廣,我們或許只是其中渺小的一抨黃土。」
沈遙扭頭看向身旁的夫君,意識到他在安慰自己。
他道:「諾諾,有的東西,其實不重要。無論發生什麼,某件事在天地下都弱不可見,而生活在繼續。」
他看向她,在波動的月光中,眼色深沉又認真,「無論是梨花,還是廣玉蘭,無論諾諾是何模樣,為夫都接受。」
「我說過的,你是我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都在你身側。」
對於宋衍來說,他們彼此之間必須是唯一的,誰也走不進來,更何論那個梓謙哥哥。
「以後陛下就真是臣的弟弟了。」男人沒了曾經少年的稚氣,身上卻依舊陽光又正義。
和活在陰暗中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無時無刻提醒著,他是陰暗的怪胎。
宋衍高坐龍椅,看著站在下方的這對金童玉女。
或許是早已嫉妒了太久,如今心反倒平靜下來,只剩下旁人無可感受的暗流在涌動。
他勾了下唇,「此乃大喜,朕擇日便讓禮部準備。」
「只是,做了駙馬後,便做不了大官了,你也……」
「臣不在意!」男人笑著牽起沈遙的手,「只要能娶永樂殿下,臣甘願一身做馬前卒。」
沈遙抿唇,原本一直低著頭,聽到這話後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星光。
可他們都不知,宋衍袖下的手,又在流血。
沈遙出嫁前一日,他親自去了一趟長公主府。
她眼中充滿了即將出嫁女兒的羞澀,「你怎麼來了?禮部將一切都安排得極為妥當,你無需擔憂。」
宋衍落座在她身側,餘光掃過
她親手繡得鴛鴦荷包,雖然針線不齊,卻滿是心意。
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就是來看看,看到阿姐幸福,我便放心了。」
「你也認識梓謙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樣的人,我們也自然都是知曉的。」
「嗯。」或許他是該讓她一直這樣幸福下去,那人在明媚的陽光下,帶給阿姐的,也是無盡溫暖。
而他這樣一個陰溝老鼠,配不上阿姐。
別說成為她的丈夫,就連碰觸她的肌膚,呼吸她吐出的空氣,他都不配。
他是罪惡的化身。
他應該要讓她幸福,這是他存在的意義。
沈遙看著從小養大的弟弟,從一個沉默寡言的瘦弱小男孩,如今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心底也生出了不舍。
「好了,等我到達涼州後,定會常給你寄家書回來。」
宋衍正在發顫的手猛然頓住,抬眸看向她,渾身僵硬,不解道:「涼州?」
沈遙這時才突然想起來,竟從沒告訴他,「嗯,誒呀,我這段時間忙著待嫁,竟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說。我和梓謙商量好了,待婚後,便隨他去涼州生活,就不留在公主府了。」
「不留在……長安了。」
宋衍說不清此時的心慌與失落,這消息如一記悶錘,狠狠敲在他腦袋上,兩眼發暈,窒息到眼底充血。
阿姐竟然要離開。
阿姐竟然為了那廝,要離開他身邊,還忘記告知他。
阿姐……不要他了。
此時的他震驚地一動不動,像一隻被遺棄了的小貓,睜大了雙眼看著她。
沈遙一時沉默。
她知道弟弟對她的依賴,可出嫁從夫,她總有一日會離開。就連曠野上的獵豹,在長大後也是離開家人,獨行覓食生存。
而她的職責,為沈家,找回妹妹,將弟弟送上寶座,全部都已經完成了。
如今她二十,她終於能夠放下所有的重擔,嫁給良人。
「好了,你看你這樣子,搞得我都有點兒難受了。明天可是大喜,你難道想讓阿姐難受啊?」
宋衍口腔中瀰漫著淡淡地血腥,他咬破了自己的舌,才控制住現在就殺了那廝的欲望。
怎麼辦?
就這樣看著阿姐離開?
就這樣讓阿姐拋下他,讓他一個人留在長安,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寶座之上?
她怎能如此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