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僅僅是擔心夏由……」他對我道,低頭擺弄著自己懷裡的物理書,「我剛剛從圖書館回來……發現了有意思的東西。圖書館裡大家都看不見我,沒有人能和我討論,可以和夏由講嗎?」
第65章
「當然可以了, 你有什麼發現?」我問道。
「只是發現了書籍背面的號碼,它們串聯起來,是一個彩蛋而已。」江緒對我說。
因為我主動問他問題, 他的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把懷裡抱著的物理書拿給我看。
「像這樣留下的數字,經過計算之後去作者的推-特能夠獲得相應的網址, 裡面有屬於代碼的故事。010101010101……通過掃碼的時間和輸入的數字進行精密的計算,這個作者結合了塔羅牌的隨機算法。」
江緒低聲講著,略微不好意思, 對我道:「夏由……夏由對這些不感興趣吧。」
我回憶起來,這個時候我剛剛告訴他讓他不要打擾我,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我注視著他的眼眸,他眼底蘊藏著的情緒, 螢火蟲的翅膀一樣閃爍不定。
「或許是那樣吧,」我說, 「只是現在突然感興趣了……什麼樣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嗎?」
「很像童話故事之類的……看來這個作者還很喜歡寫童話故事。」
江緒把那些計算出來的數字展示給我看,「我想這和人的計算方式有關,夏由學過小提琴吧……拉小提琴的時候人的胳膊呈放鬆的姿態, 很符合某些充滿數學美感的旋律。這個計算過程也是一樣……大概因為我的每個步驟都非常清晰之類的,生成的故事也充滿著嚴謹的意味。」
「這是一個馬戲團職員和舞女的故事。男主人公的名字叫做瓦沙伯奇尼, 他在動物園裡工作,每天的任務是走完那一截橫貫動物園上方的鋼絲。鋼絲大約有一百米,從關著熊的山上方到動物園的牆壁。他對這樣的工作已經習以為常、儘管這份工作在人們看來非常危險, 對他來說, 由於他一直能夠保持某種鎮定,他的步伐充斥著理性與隨意,正是這份理性讓他能夠保持零失誤率的完美演出。」
「直到某一天, 馬戲團里邀請了某位大人物過來;那是著名的男爵先生斯芬諾莎。動物園裡不止有馬戲表演、還請了在劇院演出的舞女小姐。就這樣,瓦沙伯奇尼和阿納斯塔西婭碰面了。那時瓦沙剛剛從危險的鋼絲牆壁下來,阿納斯塔西婭小姐從他身邊經過,他不小心碰掉了她的假面面具,舞女小姐的裙擺從他面前飄過時,面具墜落的聲音猶如命運的交響曲。」
「「對不起」阿納斯塔西婭向瓦沙道歉,她匆匆地提起自己的裙擺,接過了瓦沙手裡的面具,朝他輕輕一笑,「請您原諒我,像杜鵑花原諒風蹭過它的花葉那樣」。阿納斯塔西婭如是說,她匆匆地走了,瓦沙仍然沒有回神,他對這位姑娘一見傾心,指尖仿佛殘留著阿納斯塔西婭柔軟的裙擺。因此那一天,他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鬼使神差地跟隨著那位姑娘,去臨時搭建的舞台看她演出。」
「她在舞台上飾演某位小姐,儘管他並不知道戲劇的名字,他的目光卻無法從阿納斯塔西婭身上移開。無論是她的相貌、她面具下神采奕奕的雙眼,還是她的聲色,演出時落下的眼淚,無不令他感到身肢顫動。台下掌聲響起的那一刻,阿納斯塔西婭朝向某個方向嫣然一笑,笑容比紅色的幕布更加耀眼。」
「瓦沙伯奇尼並沒有什麼愛好,他常常自己站在舞台上,當他走在鋼絲上時,台下常常傳來如雷貫耳的掌聲與歡呼聲。他不理解那一類情感,注視某個在高處的人之類的……現在他有些理解了。這情感有所不同……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某種一廂情願里,人居然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產生占有與懊惱的情感。」
「這份情感在注視對方時格外清晰,令他的心情如同踩在無形的鋼絲上,每一步都變得忐忑艱難。對方僅僅是看了另外的人一眼,竟讓他難以堅信自己存在的意義……他的心情因此變得憂鬱,再也無法從容地在鋼絲上行走,最終從高空跌落折斷雙腿。」
有的時候,你僅僅是看了別人一眼,令我無法堅信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的表情微微怔住,注意到我的神情,對面的少年變得忐忑不安,他下意識地側過去,遮住手邊的書頁,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故事……夏由會覺得很無聊嗎?」
「沒有……」我說,「這發現確實很有意思吧?撰寫這本書的人大概很浪漫。」
「浪漫主義者之類的。」我說。
「這本書可以留下來嗎?」我又問道,看向他懷裡的書本。
「……當然可以,」江緒,「我很高興……夏由願意傾聽。」
他的目光落在我小拇指處,「偶爾……夏由也要出去看看比較好吧,很多事情不一定要在家裡做……不是嗎?」
「……嗯,我會考慮的。」我對他道。
他在我房間裡消失,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看向床頭的布置。四處散落著漫畫書,手指突然變得有些沉重,我翻開江緒留下的書冊。
裡面夾著一頁紙片,上面是他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