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與雁,通消息。
心與夢,空牽役。
到如今相見,怎生休得。
斜抱琵琶傳密意,一襟新月橫空碧。
問甚時、同作醉中仙,煙霞客。」
一曲畢,她起身略略折腰,問:「還想聽什麼?」
高雲桐說:「小娘子的《滿江紅》彈唱雙絕。只是曲子詞陳舊了些。」
她抬起缺乏情緒的雙眸,看了他一眼,又同樣毫無感情地說:「不錯,是舊詞了。奴本來也是衝著新詞才肯來的。如此,倒請賜教了。」
「不敢。這首詞調,讓高某有些觸景傷懷。」高雲桐笑了笑,「曲如舊,人也相類,剛剛小娘子進門的瞬間,都不由恍惚了。」
小娘子冷冷地笑了笑,看都不看他,撫弄了一下琴身上一處酒漬,好半日說:「高公子說話文氣,想來落魄至此,卻沒有忘了無行文人的輕薄風氣。」
一句嘲諷,而後斜睨著他:「長得像故人這樣的俗套話,奴實在是聽得多了。若有新詞,奴就再唱一遍好了。」
唱完,就該走了。
高雲桐點點頭。
一旁的案桌上擺著筆墨當時的習俗,喜歡以粉堊牆,講清雅的地方常備筆墨,供人在牆上題詩題詞。寫的好的,名氣大的,店家就留著待後人觀瞻,說不定店就紅火了;寫的不好的就再次用粉堊塗掉,又是簇簇新的一面白牆了。
高雲桐離席到案桌邊,沉吟片刻,提筆說:「其實也不算新詞,不過是在忻州寫的,如今聽這一曲《滿江紅》,不由追思這位故人了。」
深吸一口氣,斗筆上蘸滿了墨汁,先在牆上落下驚鴻般一點,其後運筆如飛,寫了一首詞。
他運筆如運劍,渾身大開大合,點如投石,連如長鴻,收筆一鉤直用了十二分氣力一般,快要枯竭的墨水勾起一片飛白,卻又如一柄長虹劍,刺入雲天。
那行首先不大在意,但看了一會兒就不由站起身來,凝望著高雲桐挺拔的後脊,修長的手臂和骨節分明的手指,竟有些看呆了的模樣。
俟他寫完把筆丟進墨池。
她輕聲吟誦:
「漢水東流,都洗盡,髭鬍膏血。
人盡說,君家飛將,舊時英烈。
破敵金城雷過耳,談兵玉帳冰生頰。
想王郎,結髮賦從戎,傳遺業。
腰間劍,聊彈鋏。尊中酒,堪為別。
況故人新擁,漢壇旌節。
馬革裹屍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
但從今,記取楚樓風,庾台月。」
而後也不夸,又抱著琵琶坐下,屏息一會兒似在凝聚力量。接著和先時彈《滿江紅》慢慢撥弦輪指不一樣了,只聽她閉目用力四指批弦,頓時聽四弦一併如裂帛,發出驚心動魄的響聲。
前奏極快,而後就是她同樣激昂如裂帛穿雲一般的歌吟聲。
明明閉著眼睛,卻一下子記住了他的詞,一字不差地唱了出來。
直到最後,「記取楚樓風,庾台月」一句,她的聲音又變得低沉婉轉,仿佛把聲音送到了人的胸腔深處共鳴。
而她的鳳目慢慢睜開,視旁邊所有人如無物,唯獨凝注著高雲桐,低聲說:「公子,奴奴豆蔻本名叫何娉娉,學藝不精,讓您見笑了。之前只見公子詞作,還不知公子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