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犯了皇帝鳳震大忌的,很有可能讓他狗急跳牆,不顧清議,連高雲桐一起殺了滅口。
曹錚說:「而且,我也不打算悄悄去汴梁,我帶天武軍去堵截相州,拿下孟津渡,這還需要你放權給我。」
「可是這幫天武軍……」
「我沒有打算成功。」曹錚說,「你請旨讓我帶天武軍,鳳震會覺得是扳倒我的好機會,一定會答應的。鳳震是先帝所評價的『陰險毫無底線』,但對付陰險之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引他入彀。」
高雲桐詫異了一會兒之後猛然明白過來:曹錚這是要賭上性命造反了!
「曹……曹將軍!」他不由就有點結巴起來,又不知道怎麼勸。
曹錚笑著:「『書生造反,十年不成。』老話說得沒錯,你渾家讓你進京,這點可真看得不准。」
然而毫無嘲笑他們倆的意思,反而意諄諄:「這種事,還得我來。成了,奉你老丈人上位;不成,也摘開你,橫豎橫都讓你們全心全意對付靺鞨。我老了,打仗是不如你們這壯力的一輩了。但與老狐狸們斗心機,你們還要學著點。」
鳳棲得到了消息:曹錚率領天武軍前往相州,看起來似乎是要為磁州解圍了。
而皇帝當然首肯,明發上諭,把曹錚此行捧得極高估計接下來就要狠狠地把曹錚摔到泥淖里,除掉他鳳震的心腹大患了。
有天武軍這幫不服管教的兵油子掣肘,曹錚想打贏消息渠道暢通的溫凌,當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因為鳳震不想曹錚直接殉國而得到一個讓人敬仰的名聲,所以天武軍雖然不斷敗北,但主力和曹錚本人都未曾受損。
溫凌打這樣不痛快的仗自然也打得很憋屈,加之心裡有另一層事,本來已經只差一步,現在又被拖延了,滿心只覺得煩躁。
曹錚在與溫凌慢慢纏鬥的過程中,已經摸清了靺鞨軍在河東的分布情況,親筆用隱語將戰局情況告知高雲桐和鳳棲,讓他們作掎角之勢布局。
現在,天武軍兵力越來越弱,士氣越來越低下,曹錚靜候著朝廷的發旨。
天武軍那幾個都虞侯現在逃無可逃,被迫隨著曹錚輾轉作戰,脾氣也遠沒有原來那麼壞了。紮營時來探聽消息:「曹將軍,現在近乎於給靺鞨圍著打,這什麼時候才是了局?兄弟們……已經死了不少了。」
曹錚淡然端坐道:「都虞侯以為打仗是什麼?每個人不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可是……可是……」那人嚅囁了半天才低聲說,「天武軍是朝廷禁軍主力,這麼犧牲下去,難道不是可惜?該向官家請旨撤退,還是請旨撤退吧?」
曹錚看向他說:「可惜?我豈不知道可惜!」
他把官家的密旨「啪」地一聲丟在那幾個都虞侯面前,冷冷道:「圍困衛輝府的時候命我不出兵,溫凌潛逃時命我出兵打空營,如今我們被圍困,一再叫我不許撤退。我這把老骨頭死了也沒什麼,諸位呢,大概也該有做奠品的覺悟了吧?」
都虞侯們面面相覷,不說話。
在皇帝的棋局裡,他們都是犧牲品,敗局已定不讓退,無非就是要往曹錚身上栽更大的罪名。
他們咽著唾沫,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曉得為難與痛苦,也才理解曹錚一向不肯乖乖遵旨的原委。
曹錚用指尖用力叩擊這那一道道擺在桌面上的上諭,冷冷笑著說:「之前冀王的大軍已經與我方膠著,如果河北各節度使、各刺史得陛下之命,齊心而戰,說不定功及垂成。如今一切戰功廢於一旦,所有兵力一朝全休!亂命之下,社稷江山何以中興?!①」
他一邊笑,一邊淚下:「我死不要緊,河東河南百姓、義軍已經付出了多少犧牲,而一旦磁州被破,并州被破,屠城清算,報復立至。說實話,諸君這幾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曹錚終於一拍書案,勃然而起,而怒色帶笑,滿眼嘲諷。
那些面面相覷的天武軍都虞侯們,終於垂下頭顱,和他一道暗暗垂淚。
曹錚不斷的敗局傳到汴梁,整個河南地區的恐懼靺鞨的心態又漸漸上浮,原本認為靺鞨被拒於黃河之外,河南是安全的,現在朝廷最精銳的軍隊尚且打不過了,是不是汴梁被破的恥辱又要再重演一次?這次是不是會更加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