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般的琴聲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響起,這是江遲遲最舒服的時候,她甚至可以小小的睡一覺,暫時擺脫那種將死不死的痛苦。
江遲遲不懂,容器的主人究竟是有多恨她,才想出這樣折磨人的辦法。
她從未聽過這人開口,一次也沒有。
所以江遲遲猜,這人是個啞巴。
他們像兩只相依為命的孤魂野鬼,走過無數的春雨冬雪。
直到有一天,她聽見了一道溫潤的聲音,含著微微笑意,似乎這天地間沒有事值得他掛懷。
「違逆天命強留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青年說,「不出七日,就會徹底消散。」
「除非——你能殺進酆都鬼王殿,將那雲夢澤搶過來。」
江遲遲微微一晃,裝著她的容器似乎被交到了青年手中。
蒼白的肌膚摩挲著瓷器,一點一點描摹。
「等我。」沙啞至極的聲音響起。
像是很久不曾開口說話,聲音滯澀。
所有的聲音都寂靜下去,沒有了琴聲,江遲遲的痛苦與日俱增,直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死去還是活著。
隱隱的,她似乎聽見了一聲嘆息。
「別等了,他不會回來了。」青年說。
是嗎......可不知道為什麼,江遲遲總覺得,他最後回來了。
於是她艱難掙扎著,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伸出手。
一絲天光撕裂黑暗泄進來,一隻手緊緊握住了她。
黑暗像破碎的萬花筒,寸寸碎裂坍塌,溫柔朝陽灑落,籠罩著陳舊腐朽的祠堂。
許許多多幻象中的記憶疊加,江遲遲的太陽穴被擠得突突跳,耳邊仍在嗡嗡作響。
她大口大口喘氣,渾身都在止不住顫抖,生理性的眼淚沾濕了眼睫。
像被雨水打濕的蝴蝶翅膀,美麗而脆弱。
環在她腰間的手忽然收緊,她跌入了瀰漫著冷淡氣息的懷抱。
蒼白修長的手指穿過散落的烏髮,順著她的脊背輕撫。
燕無歇知道無數種可以讓她好受一些的靈符法咒,這些他曾信手拈來,但如今束手無策。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鬼非人。
破碎的神像中滾出一隻血紅的草扎人,被幽藍冥火灼燒,臉上痛苦的表情十分逼真。
江遲遲在重疊的衣襟中聞到了一點幽微的香氣。
百濯香,百濯而不散。
惶惶不安的心像終於找到棲息之地的漂萍。
懷中的少女攥著他的外衫,聲音喃喃:「......燕無歇。」
「遲遲。」他將懷中的人擁得更緊,「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