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的是這個世界。」
王宇茗盯著車天花板,喃喃道。
可是,他就只有十六歲,說是世界,他根本沒有見過世界的樣子。
他的世界,不就是他的學校嗎?
所有的喜怒哀樂,榮辱悲歡,都系在那一方空間裡。一睜眼,就能想到還有多久月考,還有多少做不完的卷子,卷不完的排名,難度逐年攀升的卷子,這些存在讓他感到無力。
「如果你有一個選擇,可以永遠逃離你討厭的地方,你會去嗎?」
司機忽然這麼問道。
「呵,這還用想?而且要有這機會給你你不想要?都沒人看你寫的東西,換個地方說不定就有人欣賞讀懂了呢。」
王宇茗手指點了點那書。
沉默了幾秒,司機的聲音微沉,細聽似乎冷不丁陰沉下來。
「我不需要別人讀懂。」
「行行,你不需要。」
王宇茗只當這是個中年人失意下的嘴硬,啼笑皆非地接話:「我需要行了吧——」
尾音還沒有完全落下,變故陡然間發生了。
車子不知道被什麼從後面猛然一撞,就這麼失控,一兩秒之間,白色轎車以超高速撞上了保護欄和牆壁,繼而陷入一片火海。
在最後一兩秒,王宇茗聽見車載播音電流聲後的人聲,很有親和力又柔和的中性聲音。
「……歡迎您收聽 fm2.4 頻道,今日科技動態為您帶來最新消息:檢測到時空波動的天大實驗室負責人周琰日前表示,他們將於 7 月 9 日……」
很快,就是徹底的黑暗。
再往後,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
「檳中廣播,檳中廣播——現通報高二七班違反校規的謝逢杉同學。」
「近日,許多同學發生了突如其來的重大變化,經校園辦查實,這是由於謝逢杉同學破壞了時空屏障而造成的故障……」
謝逢杉的 n 條罪狀已經循環廣播好幾天了。
王宇茗不知道自己在新世界待了多久。
但他確定,第一次清醒後,聽到的就是這廣播的聲音。只不過,那時候廣播裡除了播到他的名字,讓他心驚肉跳,還在找兩個人,除了謝逢杉,還有另一個叫游真的。還好,很快他就發現
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又過了多久?
他的手錶早就不走了。對一切失去感知,原來是這麼陌生的感覺。
課依然在繼續。晚自習後,所有人跳的兔子舞也在繼續。
王宇茗裝作什麼都不記得。因為他發現,雖然沒有人回家,所有人都在待機狀態中,但是到了晨光初現,大家啟動後,又是新的一天。照常聊天,聊昨天吃了什麼,最近在播什麼,其他同學都是這個狀態,他自然也不能當出頭鳥。
經歷了後背長刺、同桌體育生膝蓋長金屬後,他漸漸地也就麻木了。
畢竟這個學校,跟走火入魔了似得。發生什麼都是正常的。
他以前最愛的語文課和物理課,現在上起來也味同嚼蠟。
平靜之下的詭異,其他人卻一無所覺,這一方面讓他痛苦,一方面……竟也讓他生出幾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快意。
好像他是這世界的主角一樣。
不過這期間,王宇茗觀察到,以謝逢杉為首的那個小團體,顯然是從整個大部隊中脫離了的。在她,和另一個長得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妖物領導下,他們似乎正在積極試圖脫困中。
上次她就被教導主任嚴富拉到操場上集火過了,這次又惹出了什麼么蛾子?
王宇茗對這個謝逢杉感覺也很複雜。
——弱智嗎?這世界詭異成這樣,怎麼可能靠幾個人的能力就掀翻?
——不過看戲也挺有意思的。就這樣看她和她身邊幾個人掙扎,能隔岸觀火的才是真正的主角吧。
——……話又說回來。難道真的不希望他們成功嗎?真的不想回家嗎?
想起家,這個苦澀的字眼讓他心底又揪痛幾分。
王宇茗人在高一,他永恆的高一,
回過頭,他看向教室的時鐘,坐在最後一排,只有離時鐘近這個好處。
說是時鐘,它的造型非常奇特,像是個黑色的、形狀扭曲的……囊腫。
上課鈴又打了起來,語文老師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地走上講台。
「同學們好,在這堂課開始之前,照例播讀重複一下廣播,謝逢杉同學應對因果異變負起責任來,無論她藏在這個學校哪個角落,希望大家能夠攜起手來,找到她、幫助她走上正軌好嗎?」
語文老師姓古,優雅又熱愛文學的女老師,同時教高一和高二,她眼睛經常笑得像彎彎月牙。
「好——」
全班 39 個人齊聲答應,直勾勾地看著她。
王宇茗也喃喃開口,熟練地模仿其他人的狀態。
眼球卻止不住地震顫。
她……?!
古老師,至少他清醒以後,一直看到的都是個清秀高挑的女人,在這一刻,忽然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也就是零點幾秒的事。
側倚著講台的,變成了個中等身形的男人,論身高,還沒有原本的一米七高,縮水了幾厘米,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從臉型、眼睛到鼻子,都是令人過目即忘的普通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