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太明白,不過孟緒初辦事向來有自己的章法,劉副院沒再多問,點頭應了下來。
手術室在大樓頂層,電梯緩緩上升,「叮」一聲倉門打開。
長長的走廊盡頭,手術室的門同時被推開。
醫生疾步而出,見到孟緒初像看見了救星。
孟緒初略一偏頭:「你就在這裡。」
江騫腳步一頓,在平淡的命令聲中條件反射地停了下來,目視孟緒初走遠。
孟緒初整個人都太平靜了。
和滿頭大汗的醫生像處在兩個時空,又因為一張病危通知單而離奇地交匯。
醫生將紙筆交給孟緒初,快速交代著手術情況。
孟緒初邊聽邊拔開筆帽,翻到紙張末端簽下自己的名字,手指沒有絲毫停頓。
卻忽然問:
「這次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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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米外,江騫灰藍的眼眸下壓。
他視力很好,能清楚看見孟緒初低頭時白皙的後頸,食指名貴的紅寶石跟隨簽字的動作光影浮動。
忽然,醫生飛動的唇瓣卡頓一瞬,表情空白,像從孟緒初那裡聽到什麼詭異的話。
江騫微微眯起眼。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
孟緒初不急不緩又問了一遍。
「能活嗎?」
他抬起頭,微笑一下:「很難回答?」
不,不難回答。
相反,這是重症搶救時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可憐的家屬們肝膽俱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醫生求問親人生還的機率,通常這時候需要儘快安撫。
但孟緒初顯然不是需要被安撫的人。
他甚至從未對手術室里、自己那位法律意義上的伴侶流露過任何關懷。
他問這話時,比起對生的擔憂,更像有一種期盼,一種死亡迫近的期盼。
可他的神色又過於柔和而富有耐心,醫生恍惚一瞬,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陷入短暫的混沌。
「成、成功的機會是有的。」醫生擦著汗,儘量恢復專業的態度:「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搶救,請孟先生放心。」
孟緒初點點頭,仿佛真被那三言兩語安撫下來了一般,將通知單迭著筆整齊交還給醫生:
「盡力就好。」
醫生不敢再直視孟緒初的眼睛,收起紙筆匆匆趕回手術室。
走廊安靜下來。
孟緒初轉身,正對上江騫的視線。
大概是他的保鏢視力太好的緣故,他看人的目光有時候會強得過分,銳利、清亮,帶著鋒芒,時常讓人誤會他的意圖。
孟緒初教過他很多次,不可以用這種眼神看人。
江騫也答應了,但可能是先天體質優勢,他努力了很久也沒能將自己變成一個近視,還是容易一不小心就直勾勾地盯上別人。
孟緒初不清楚他是沒來得及收回,還是壓根沒這個打算,承接著這道目光在冰涼的長椅上坐下。
烈日當空,滲透進走廊,空氣里有金色浮塵緩緩遊動,手帕已經還給江騫了,孟緒初抬手揉了揉鼻尖。
砰!
安全通道的門突然大開,一個穿著高定西裝三件套的男人走出來,撞破了他們相交的視線。
男人胸前口袋插著寶藍色方巾,頭髮一絲不茍向後梳著,一副精英模樣,手卻插在褲兜里語氣極為輕佻。
「這麼急嗎嫂嫂,盼著大哥死?」
他一搖一擺地靠近,熟稔地說:「其實我們都知道,大哥他撐不了多久的,這次沒死成下次也快了,怎麼還可憐巴巴問醫生呢?」
孟緒初抬眼,就看到對方笑了一下。
「白衣天使能告訴你什麼,總不能手術還沒做完就承認他們也回天無力吧?不如我們再耐心等一等?」
說話間他已經來到孟緒初面前,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孟緒初潔淨的面龐。
他應該是在樓道里抽了煙,帶出一陣嗆人的氣味,孟緒初移開眼,皺屏息著了皺眉,並不接話。
被忽視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當發現自己精心製造的重逢,在對方眼裡一文不值的時候。
穆天誠等了兩秒,緩緩收起笑,「怎麼,不認識了?」他撫了撫並無絲毫凌亂的頭髮,「三年而已,我的變化也沒有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