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現在,她就想著姑娘是不是養好身體後又要開始圍著薛世子轉了……
貼身婢女在想些什麼沈懷梔是半點不知情,當然,現在的她也並不關心,此時的她在書桌前正襟危坐,一邊研墨一邊思索著即將寫下的這封信的內容。
剛過完十六歲生辰的沈懷梔,是一個婚事尚在商榷中,和心上人剛鬧了矛盾的天真姑娘。
她有著還算不錯的家世和尚算出眾的容貌,因為父親的關係,在沈家一眾姑娘中算是備受寵愛,雖說自幼不在父母身邊長大,親情上有幾分缺失,但到底沒受過苛待,生活還算平靜圓滿。
只是這份略有瑕疵的圓滿,在她十五歲及笄之後,突然就出現了難以直視的裂痕。
沈懷梔自小就知道,雖然她作為二房的嫡長女自幼養在祖父母膝下是備受寵愛重視的,但真正重視寵愛她的是那位早就過世的祖父,至於祖母,雖然面上看似一碗水端平,但天長日久下來,她很清楚祖母真正偏愛的是大房的幾個孫子孫女。
因為大伯父早逝的關係,她本就十分憐愛大房的幾個子女,再加上大伯母多年來陪伴服侍的情分,自然是多年來始終在外的二房和不省心的三房與四房等人比不得的,至於那些早就被分出府去的庶房們,更是無從比較。
而沈懷梔,作為二房唯一在京中的嫡女,她自然是受看重的,但這份看重卻是因為她那位為官頗有出息的父親,她本人在老夫人那裡甚至是不太討喜的,原因則是因為她有幾分肖母,她那位讓父親不惜違背母命非要娶進門來家世低微且過於美貌的母親。
當然,這些是當年尚且年輕的沈家七姑娘所不知道的內情,但現在的沈懷梔,卻是對這個家裡的諸多隱晦一清二楚。
不過,對年少的沈懷梔而言,不被祖母偏愛也沒什麼,至少老夫人講規矩重顏面,面子功夫做得好,多數時候看起來還是一視同仁的。
但這份天真僅止於她及笄之後知曉老夫人的打算時。
說實話,每個姑娘年少時都對成婚這件事有著獨特的憧憬,在沈家大房的兩位姐姐因為老夫人的謹慎貼心與細緻順利嫁得門戶相當的如意郎君之後,懷梔也不可避免的對自己的婚事生出嚮往與期待,只是她沒想到,她並不會有前兩位姐姐的好運,關於她的婚事,老夫人不是一般的志存高遠。
榮輝堂里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紅蓮因為多年來七姑娘私底下的示好與打賞,終於在恰當的時機里給她送來了一條極為重要的消息——
沈老夫人打算將府里這位精心培養多年的七姑娘物盡其用,或給某位國公做繼室或給某位王爺做側妃,反正都是要高嫁的,區別也只是二者擇其一而已。
當年剛知曉這個消息時的沈懷梔說是霎時間整個世界天崩地裂也不為過,她知曉祖母對她沒有偏愛,但能冷酷到將孫女的一生當做籌碼去利用,無情至此,她不可能不心生怨懟。
為著這份怨懟,從前懂事乖巧的沈懷梔開始變得叛逆,於是,有了她對薛琮一見鍾情後的種種出格言行。
沈懷梔不想自己的婚事成為老夫人擺布的籌碼,所以選擇了抗爭,至於向遠在梧州的雙親求助,卻是她從未想過的,畢竟,曾經在父母身邊呆的那兩年時間,已足夠她看清她在他們心裡的地位。
一個不曾在身邊長大沒什麼感情的女兒,對父親來說是討老夫人歡心孝順長輩的犧牲品,對母親來說,有愛屋及烏,自然也有厭屋及烏,她同樣不喜歡這個被婆母養育得有幾分似她的女兒。
沈懷梔的婚事就是這場親情交易下的犧牲品,她的人生被全權交託給老夫人,未來被這位心裡籌謀著再度振興沈家的長輩所掌控。
為了擺脫這份掌控,沈懷梔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手段去盡力抗爭,那就是放肆的去揮灑對薛琮的好感。
很顯然,她這份手段是奏效了的。
自從沈家七姑娘痴戀永嘉侯世子的名聲傳出去,懷梔從老夫人那裡感受到的威脅與壓力瞬間大減,為此,她開始變本加厲的去親近示好薛琮。
現在回過頭再去看,很難說當年少女沈懷梔對薛琮的過度愛慕里,除去情竇初開之外,有沒有幾分私心在。
想起往事,筆下不停地沈懷梔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說起來,年少時的她好像確實有幾分魯莽與膽量,諸如在薛琮出現的地方追著他與他形影不離,排斥所有出現在他身邊覬覦他的姑娘等等,這種莽撞無腦的事情沒少做,既像是一隻拼命開屏吸引配偶的鳥兒,也像是一隻守衛領地的野獸,更像是話本子裡糾纏男主角的無腦惡毒,看起來實在是招人厭煩。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是有幾分勝算
的。
托老夫人一心重振沈家的福,那時她對京中的情形還算了解,聖人年老體衰,忌憚年輕力壯的皇子們,格外信任自己一手培養並提拔做心腹的永嘉侯世子薛琮,於是作為只效忠聖人的孤臣,薛琮在婚事上的選擇就要格外慎重。
沈懷梔確信自己是個很不錯的人選,和其他愛慕薛琮的姑娘比起來的話。
至少,在向來精於權衡利弊的老夫人眼裡,她和薛琮之間,就是一樁不錯的聯姻,是以對她的選擇還算認可,明里暗裡給了不少方便,就算嘴上斥責得再嚴厲,但行動上真正約束她的手段卻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