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大概都覺得這種事情很沒有必要,是燒錢的玩意,拒絕得厲害:「何必花那個冤枉錢。」
梁初楹放下筷子,表情很嚴肅:「很有必要。」
她隱瞞了自己熬夜打工的事,謊稱自己參加學校的大賽贏了筆獎金,可以帶她做一次檢查。
阿婆對上她執拗的眼神,沒再堅持下去。
當天夜裡,梁初楹坐在書桌前寫完了留的作業,在抬手關窗戶的時候摸了一手的夜風,涼得嚇人,最近天氣無常,晝夜溫差十分大,她往外眺了一眼,在黑漆漆的夜裡看見了停在樓下的那輛生了鏽的自行車。
於是,當晚又做起了噩夢,午夜醒過來的時候摸到一脖子的汗。
可是夜還長。
路燈挨個亮起的時候,梁聿百無聊賴地從網吧里出來,空蕩街道的風灌進他衣領里,少年把衣領捏了捏。
身後網吧里的前台是梁聿以前認識的那個,在他走後,那個網管小聲地自言自語:「怎麼這次進來看了一眼就走了?往常都要包夜的。」
那以後的幾次,梁聿偶爾起了興致的時候,會順路再去那家網吧晃一圈。
只是,再沒見到那個趴在前台中瞌睡的人。
所以他後來索性也不想去了。
反正家裡又不是沒有電腦。
袁生「嗯」了一聲,聲音像羽毛一樣輕。
電話那頭的梁初楹嗓音沙啞著,應該是剛睡醒,拿了奶奶的手機躲在廁所里給他撥的電話。
她顯得很高興,「我就知道你除夕夜肯定要給我們打電話的!奶奶說你暑假要過來,結果你沒來……肯定是爸媽不叫你來,你等著,我跟奶奶說好了,明天我就回家去。」
跟這頭的寂靜比起來,梁初楹顯得嘰嘰喳喳的:「我跟你說,我長高了不少,現在按身高都要坐到倒數第三排了,還有還有,奶奶家很多好吃好玩的,我明天去的時候背個包給你帶過去,然後去樓底下的體育場裡踢球,我現在踢得——」
「喂,你在聽我說話嗎你在家偷偷打的電話嗎我要不要聲音小一點……哥哥!」
沒有聲音。
「你睡著了嗎」她低下聲音,「那好吧……你記得等著我,晚安。」
風啊,鳥啊,煙花啊,江水啊。
你安靜些吧。
有的人要睡了。
有的人,等不到了。
袁生的那張遺書也跟兩片魚尾放在一起,梁聿把毛衣脫下來,頭髮變得亂糟糟,還能聽見起靜電噼哩啪啦的聲音。
「那兩句話是你當時突然想的」他突如其來問。
梁初楹說不是:「是別人告訴我的。」袁生打完針以後是自己回學校的,坐公交車過去的時候,把頭靠在車窗上,臉上掛著空殼一樣的表情,臉部的肌肉看起來都無比鬆散,像是什麼力氣都沒有了,退燒連帶著把臉上的血色也褪乾淨了,只剩下剛哭過的眼睛裡還泛著一點紅色。
公交車在某處小學門口停下,現在將近中午,有的學生住得近,花個一塊兩塊坐兩站路就到家了,回家以後能夠吃到家裡的熱飯,也許臨走時他的爸*爸媽媽還會小跑幾步追上他,給他塞幾塊零花錢,或者塞點零食吃。
對於袁生來說,這都是只能在腦子裡幻想一下的事,甚至連幻想的時候都不敢太過分。
他側了側眼睛,看著那些孩子挨在一起坐下,他們可以聊遊戲,一些袁生只聽過名字的遊戲;他們也可以聊朋友,可以從天聊到地,聊所有的興趣愛好。
「誰」他換好新的衣服,扭頭看了一眼,聽見梁初楹又念出了那個地址——「馬蹄街136號」。
真是夠奇怪的,明明沒有這個地方,但是她唯一記得的地址,確實這個不存在的地方。
連自己家的地址都不記得,卻偏偏記得這個「馬蹄街136號」,到底是有多重要
梁聿把衣服扔在床尾,雖然眼珠動都沒動,卻又好像顯得有些在意地反覆問著:「不會是男朋友吧!」
梁初楹不說話,他就莫名心煩意亂,把手裡的衣服抓起又放下,放下又抓起,磨洋工一樣白費力氣。
地面上爬過來不少芝麻粒一樣的小蟲,被梁聿不耐煩地一腳踩死了,他冷呵一聲,還要嘲諷:「看樣子識人不清啊,給你報了個假地址。那醫生說你是偷東西被抓,不會是搞什麼為愛犯傻的狗血大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