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阿七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張了張嘴,喉嚨卻哽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徒勞地淚流滿面。
這個曾寄託了她所有景仰、所有傾慕、所有夢想的人,這個泰山崩於眼前仍面不改色的人,這個無論何等絕境都能踏出生路的人。
就這樣,再次倒在她面前。
如此輕易,如此潦草。
阿七肝膽欲裂,趁兩肩壓制一松,掙脫鉗制撲上前,緊緊攥住元旻的衣袖泣不成聲。
崔長治靜靜注視著她,似有所感。
只見她緩緩站起來,滿臉淚水盯著他,被捆縛的身子無法行走,卻重重一歪、用頭撞向他,張嘴就咬,像是拼著一死也要從他們身上撕下幾塊肉來。
旋即,她後頸一痛,僵麻的感覺霎時傳遍全身,她眼前一黑、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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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好黑。
狹窄逼仄的空間裡,充斥潮氣、腥臭味、腐爛味。
窸窸窣窣的細碎響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像苟延殘喘的呼吸、像垂死掙扎的哀泣、像膿血滴落、像□□腐爛……
像苻洵六年前在龍津圍場經歷過的一切。
蠍子爬行的時候,尾部會簌簌振動,尾針錐在皮膚上先是劇痛,而後又癢又燙、逐漸全身都沒了知覺。
螞蟻總是成群結隊行動,最喜歡鑽進傷口、鼻孔、耳朵、嘴巴……在一切有孔的地方蠕動、噬咬,又痛又癢,像被無數繡花針刺來刺去,那疼痛並不劇烈,卻因為數量太多,怎麼都無法擺脫。
花蚰蜒也喜歡鑽耳朵,但苻洵能在它們爬進耳朵前一刻,將它們扯出來撕碎。
蜈蚣是所有毒蟲中最安靜的,貼著岩壁、地面和石頭縫,所以苻洵經常被蜈蚣咬到,起初是劇痛、傷口越來越腫,全身滾燙,然後腸胃翻江倒海,不由自抑地嘔吐和抽搐。
蛇滑膩膩的,越小的蛇毒性越強,攻擊起來快得像閃電、像影子,苻洵的武功以敏捷見長,卻也沒有它們快。起初他經常被咬到,後來他動作越來越快,被咬到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但是被蛇咬到的痛苦最難捱,直到心臟停止跳動前一刻,他都是清醒的,清醒地感知蛇毒遊走全身的痛,清醒地看著洞中其他毒蟲一擁而上、將他淹沒吞噬。
頭頂亮起柔和的金光,所有毒蟲轟地一聲拼命逃竄,像退潮的海浪,他身周終於有了片刻清淨。
垂死之際,金蟬從氣孔鑽進來,繞著他旋轉飛舞,一點點驅散浸透他五臟六腑、遊走他奇經八脈、滲滿他全身的毒。
他又活了。
蚩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訶那,你不能對抗它們、躲避它們,要學會與它們相處,馴服它們。你為主,它們為臣。」
苻洵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聽到這句話。
這是他被扔進蠆洞之後,第八十多次死去,蠆洞一片漆黑,他早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只有看到那柔和的金光在頭頂亮起、又遠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又死了一次。
蒙舍王對他的資質很滿意,有志將他培養成無與倫比的聖子,但再好的天賦也是用盡廢退,他在山外遊蕩了十幾年,早已明珠蒙塵。
進入神廟接受冊封之前,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要嘗盡百草、復甦對草木之靈的感應,要徒步行遍各大主山、感知地脈……
進蠆洞只是其中一環。
最陰暗、最骯髒、最痛苦的一環。
蚩越很關心他,一刻不停地地守在洞外,一旦感知他呼吸微弱、心跳有異,就會從氣孔放入金蟬、及時救活他。
進蠆洞之前,他喝下一碗甜絲絲的溫水,叫「百花露」,蚩越說一碗可以支撐他一天一夜的體能。
有時候,蚩越聽他在洞內瘋癲地慘叫、哀嚎、嗚咽,會哽咽著問:「想要什麼?」
他一遍又一遍,絕望地重複著那三個字:「讓,我,死。」
起初,他忍著噁心在洞內摸索,想尋找尖利些的石頭、硬一些的岩壁、或是堅韌一些的藤條,通通沒有。
山洞內壁覆蓋著厚而軟的苔蘚,扒開苔蘚是滑膩膩、潮濕的泥土,他徒手挖了不知多久,也挖不到半塊碎石。=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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