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今瑤一動不動,唇角抿得發白,耳尖染上了不易察覺的紅意。她一向擅長掩飾,可此時此刻,一些自然而然的反應,藏都藏不住。
半晌,楚懿語調不變,目光卻落在她握筆的指尖上,「你很緊張?」
容今瑤轉頭,撞進他俯低的眼裡,「誰緊張了?」
「是麼,」楚懿挑了挑眉,調侃道,「那我怎麼感覺,你的手在抖?」
容今瑤強撐道:「是你的感覺錯了。」
楚懿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沒再爭辯,收回了手,退後半步坐在她旁邊,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容今瑤咬了咬牙,低頭照著那「和」字硬是寫了下去。
筆鋒重得幾乎能扎進紙里,字跡歪歪扭扭,既無章法,也無風骨,像是在賭氣。
賭他剛才的靠近,也賭她自己心亂如麻。
她沒辦法靜下心去寫字。
「我知道該怎麼練了。」容今瑤猛地起身,聲音悶悶的,把那張四不像的宣紙團成一團,塞進衣袖中。
「練字歸練字,你也不必——」她語氣一頓,「不必貼這麼近。」
楚懿坐在原處,淡淡看了她一眼:「是你姿勢不對。」
「你放心,若非必要,我也不會碰你。」
容今瑤一時語塞:「……」
她懶得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腳步飛快。
頭也不回。
風從門外灌入,掀起她的衣擺與長發,背影帶著一股倔強又倉皇的逃離感,像掙脫魚鉤的小魚,逃得極快。
楚懿坐在案前,眼神落在攤開的宣紙上。
他不動聲色,只是將兩人方才合寫的那一字,仔仔細細地收起,板板正正地摺疊好,收入袖中。
像是收起一個秘密。
……
十月初,秋意漸濃。
山路蜿蜒而上,石階間生著青苔,早秋的風雖已有涼意,卻還未徹底驅散夏日餘溫。林葉翻動間透出潮濕的悶熱,枝間偶有蟬聲殘留,不肯退場。
今年的武訓照例由「登山」打頭陣。
但這並非尋常的踏青遊覽——
徒步登山,全程無馬無轎,須攜帶簡易行囊登至山頂營地,食宿皆在其上。山中地勢起伏不定,途中設有數處小關卡,既考驗體力與意志,也需配合與謀略。
若有誰中途落下,非但無功課評分,還需在山下將息一夜,忍飢受寒,翌日重新登頂。
此役,對諸位學子而言,既是一場「課業」,也是一次角力。
「同席二人為一組。」武訓教習朗聲說道,「山頂立有紅旗,最先抵達,加分十點,其餘按時辰計分。違紀者,零分處理。」
話音一落,同席之間迅速結隊,竊竊私語聲在山腳炸開了鍋。
「楚子瞻,」陸玄楓一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我就不等你了,山頂見,看這次你還怎麼贏我。」
楚懿淡淡掃了他一眼,抬手拂開他搭著的手臂,「無聊,贏你不值一提。」
陸玄楓「嘖」了一聲,正待說話,卻見楚懿似沒工夫再理他,視線越過人群,落在某個方向。
「你在看誰?」
楚懿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身影,對陸玄楓道:「不跟你廢話了。」
陸玄楓一臉莫名其妙。
楚懿徑直走向人群中的某處,很快便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容今瑤還在思量該不該稱病躲過這次武訓,忽聽一道清淡嗓音落在耳邊:「走吧。」
她回頭一看。
「走?」容今瑤怔了下,狐疑地問,「我要是走的慢了,你不嫌我拖後腿?」
「正因為你慢,」楚懿瞥了她一眼,「所以我才得盯著你,省得你一會兒從哪兒滾下去都沒人知道。」
容今瑤心中的詫異被這句話嗆得無影無蹤。
算了,她總不能一直做那個外人眼中的病弱公主,她得學著自己登頂。
初段的山路還算平坦,青石鋪就,兩旁枝葉婆娑,偶有風過,帶起幾縷草木清香。
容今瑤一開始還能咬牙跟上楚懿的腳步,只是越往山上走,濕熱越濃,背後的小包袱悄然加了幾斤重。她的髮絲貼上額角,汗水順著脊背滑落,浸透了內衫,帶來黏膩的熱。
山勢漸陡,青苔濕滑,她一個沒留神,腳底一滑,身形晃了晃,幾乎要一頭栽下去。
一隻手驟然伸來,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穩。
「你還好?」楚懿眉心微蹙。